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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而,紫鵑也就沒將這個放在心上,不過寬慰黛玉幾句,就又去做自己的事了。

    倒是黛玉,她雖是個天性喜散不喜聚的,卻極感念父母兄弟的好處。連瑞哥一個承嗣的弟弟,她都時時留心在意,將心比心,自然也覺得能體味探春的煎熬。

    再有,姊妹們幾年相處,原也親厚,眼見着探春遇着這麼一樁說不得甩不脫的事,後頭兩天,她便多有過去坐一坐,說兩句閒話,暗中寬慰的。

    然則,黛玉如此,迎春、惜春並寶釵等自然也想着的。

    是以,探春正自焦灼的時候,又不得不去接待姊妹。又有寶玉,他雖然起不得身,卻也打發人過去探望了兩回。被這些事再三打岔,探春也不得時時想着賈環那一樁事,倒漸漸有些冷靜下來。

    後晌與侍書翠墨說起話來,她便也少了前兩日的燥意。

    侍書見她這樣,方道:“姑娘想通了就好,這事原是沒法子的。咱們傢什麼時候沒個閒言碎語的?就是二爺那兒,名正言順的,又有多少人說嘴。舊年那個良兒偷玉,總有五六年了罷,現今還有人提着稱願呢。現今老爺摔打了環哥兒兩句,也沒提旁的,可見這事原沒個憑證的。”

    探春道:“你哪裏知道,這世上最要緊就是名聲。”

    翠墨忙道:“姑娘,外頭官府裏都說着三爺勇武,不愧爲榮國府的後人,難道這不是名聲,反倒是那些流言更要緊?”

    探春沉默半晌,才道:“真是這樣,那就好了。”說完,她猶自長嘆了一聲,也知道有些話與心腹丫鬟也說不得,便沒有再多提這個,只轉而問道:“今兒打發去姨娘那裏的張媽,可說了什麼不曾?”

    侍書道:“張媽說,姨娘還是原來那樣子。不過現今帶着個丫頭,她倒也能往庵外頭走一走,只不能走遠了。她還給姑娘和哥兒都做了一雙鞋,託張媽帶回來。”說着,她轉身取來個包袱,打開後就捧到探春眼前。

    那是兩雙精細的鞋子,鞋面雖然尋常,瞧得出是零碎綢緞角兒做得,卻拼得細巧,又細細繡了花,倒似特特這麼做的。

    探春伸手摸了摸鞋面,又按了按鞋底,只覺鞋底又厚又軟,心裏也不免生出些酸澀來。好半晌過去,她才道:“把環哥兒的鞋送過去。瞧瞧他那裏怎麼樣。”

    翠墨答應一聲,攏了那雙男鞋走了。

    探春便命將這一雙收好:“只怕小了,先放一放罷。”侍書答應着也去了,獨留下她一個斜倚在大引枕上,眼睫低垂,眸光沉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與此同時,賈政手裏拿着瑞哥近來的功課,也正思慮,下首又有他的啓蒙塾師張克秋,滿面是笑着道:“老大人且看,哥兒這文章,着實大有進益啊。”

    “委實不錯。”賈政撫須點頭。早瞧見這一筆清雋小楷,他便生歡喜,後頭又細看文章,見着篇幅雖短,義理卻是娓娓道來,着實有些見地。

    要知道,這瑞哥正經開蒙讀書,也就這一年多罷了。先前請這西席的時候,他特地詢問過進度,也瞧過他臨的字。誰知這短短半載多,竟有這樣的進益,賈政着實又驚又喜,不免再三謝過:“原系先生教導用心。”

    張克秋聽了,忙起身來,拱了拱手笑着道:“不敢當老大人這誇讚,我雖教過兩個孩子,敢說盡心盡力,他們卻實比不得瑞哥。這是個有天分的,難得還這麼勤勉。旁的不提,老大人也瞧見這字了,去歲也只合說端正兩字的,現今卻已是有些風骨了。可見這日日臨帖,他是半點沒懈怠的。”

    賈政點一點頭,道:“這我倒也聽過幾回,實料不得他能做得這般好。”

    “正是。”這張克久聽着,忙笑道:

    “晚生也是瞧着他資質好,又這般用功,想着耽誤了他,倒是可惜了——前一陣已是混着教了些經義,又命他依着古文,做了兩篇文章,竟都好。

    因此,晚生過來拜見老大人,是想着後頭就正經教《詩經》《春秋》,倒也不敢說教得了,只將粗淺義理說一說罷了。若都使得的,還須老大人另請深知經義的老塾師來,竟還妥當些。”

    賈政聽了,倒有些猶豫,但到了最後,卻還是道:“這四書五經,原是第一等要緊的學問,早些教導也是好事。不過瑞哥他雖天分高,這根底卻要打得牢固纔是。再有,你教導用心,兩廂裏和睦,何必急於求去?只管安生教他纔好。至如另外請老塾師的事,待他舉業了再定也是不遲。”

    張克久原是擔心瑞哥這麼個資質,主人家心急,便特特過來表白表白的,賈政這話正合了心意,就只略作推辭,就含笑告退了。

    唯有賈政送走了人,自家也不做旁事,先將那瑞哥的文章再四斟酌,而後站起身揹着雙手,他竟就在書房裏慢慢踱起步來。

    瑞哥的進益,着實出乎他的意料,不免又引得他留意自家兒孫的課業。然而不想倒還罷了,細想來,他自己先就嘆息起來。

    珠兒已是過世,再好也不過徒留嗟嘆。下面的寶玉,原是個頑劣不喜讀書的,又好結交下流,原該狠狠教訓一番,無奈老母寵溺過度,他也不能嚴加管教。至如賈環,欸,竟更不能提了,幸而現今嚴加管束,或許還能有個萬一的想頭。再往下,竟只有蘭小子,雖說習文練武還算勤勉,但也不能十分瞧出他的好歹來。

    且近來與上司同僚言語,自己倒似也有些活動的意思。要有個外放什麼的,只這些個不成席的東西,沒個管教如何是好?

    賈政斟酌再三,到底定了心思:這月餘光景,必得與寶玉、蘭兒各尋一個塾師來。現今瞧着,還是單獨教導爲上。橫豎自家也不短這三四個人的花用。

    他這廂下定決心,那邊李紈拉着賈蘭的手,悄聲問道:“那瑞哥的西席張先生,果真這麼說的?”

    “是。孩兒依着母親的話,問了兩句,又說了裏頭的事。”賈蘭道:“那張先生聽了後,便說要與拜見老爺。後頭怎麼樣,孩兒就不知道了。”

    李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笑着道:“後頭你就不必擔心了。老爺自然心裏有數的。你只管好生讀書溫習,後頭指不定哪一天,老爺就要問你的書呢。”

    賈蘭倒猶豫了一下,問道:“母親是說,老爺也似瑞哥那樣兒,單獨與我請個西席來?”

    “多半會的。”李紈拍了拍他的手,道:“那族學裏越發不堪,也沒個進益,現今另外請一個先生來獨個教導你,纔是正理。”

    賈蘭默默點頭,原想說些什麼,瞧着李紈脣角含笑,滿眼都是慈愛,他動了動脣角,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李紈卻沒留意他的神色,只雙手合十唸了一聲菩薩保佑,便道:“只盼着你多多進益,也像你父親那樣早些科考舉業,後頭再爲官一方就好了。也不辜負爲娘這一番苦心。”

    賈蘭道:“母親放心,孩兒心裏明白的,自然會好好讀書上進。”

    李紈心中寬慰,伸手摟住了賈蘭,摩挲了一番,才推着他去裏頭讀書:“去吧。”賈蘭點頭應了,進去讀書不提。

    這邊李紈見他到了裏頭,口裏不敢說,心裏卻不免又唸了一聲佛:這事已是有七八成了,唯一可慮的是寶玉那裏。他性子倒是個好的,只不愛讀書,不知道這裏頭的要緊,偏偏老太太又疼他。蘭兒又是個小輩,總漫不過他去……

    她這麼想着,那頭趙姨娘卻正破口大罵:“我就知道,那一起小娼婦養的雜種,從不肯讓我們孃兒兩好過!要不是他們打發人作踐,環哥兒怎麼會逃出去,還撞見這樣的事?現沒憑沒據的,都敢把污水潑到環兒頭上!”

    錢槐又驚又怕,卻攔不住趙姨娘,不由氣得跺腳:“我的天爺!姑媽你渾說什麼?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方!”

    他攔了又攔,只差沒拿了東西堵嘴,趙姨娘才爲着隔牆有耳這麼個理,悻悻然丟開那話頭,扭着臉道:“環兒當真是這麼說的?那些媳婦子老婆子能值什麼用?不過閒磕牙似的,知道些消息罷了。”

    錢槐忙道:“姑媽,難道我還能騙你不成?就是騙,我騙這些又有什麼用處?當真是哥兒這麼告訴我的,說着他有用,讓您多說幾個。”

    趙姨娘這才作罷,扭身往椅子上一坐,伸手拿了冷茶吃了兩口,覺得嗓子眼舒服了些,才細細想了想舊日相熟的那些僕婦,一五一十告訴了錢槐。

    錢槐原也是賈府的舊人,年紀又輕,自然記得牢靠,待趙姨娘說完,他自家又複述了一回,見着沒差錯,就要緊着回去。

    誰知趙姨娘卻一把攔住了他,也不說話,好半日過去,她才低低問出一句話來:“環哥兒,可當真沒做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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