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水拍打着陸綺的背，冷笑出了聲。
“那就看，我的戲到底有多好，能不能騙過我自己吧。”
整個後半夜，陸綺就抱着劇本背臺詞。
並不是臺詞有多吸引，也不是陸綺有多渴望成爲一個好演員。
工作，不過是一時逃避的藉口。
而用一個虛假的情感代替自身的情感，是一種比酒精更讓人着迷的狀態。
女二號的戲不是很多，拍攝了一個月，剩下的戲份不到不到一百條了，因爲這次能接到衛導的戲，陸續出現在她面前的劇本也多了起來。
爲了不影響對榮清這個角色的理解和代入，陸綺讓老章在送來的劇本里挑出一些適合自己發展的去試鏡。
接下來，陸綺除了拍戲，就是學習，旁觀陳月越和許寧芳演戲，甚至跑到隔壁劇組偷師，一刻都不讓自己閒下來。
跟她搭戲的高飛宇也覺察出了她的變化，換場休息期間，高飛宇不顧老章嚴厲的眼神，買了一杯咖啡遞給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陸綺？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陸綺將目光從畫了粉色熒光筆的臺詞上挪開，擡頭看着掛着微笑的高飛宇，說：“沒有。”
“不對吧，你的演技突飛猛進啊！剛纔那吻戲，我差點以爲我初戀女友找回我了呢！”
陸綺握緊了手裏的咖啡，要不是這咖啡的溫度有可能讓自己承擔刑事責任，她真的很想潑上去。
咬緊了後牙槽，不想理這個無賴。
老章眯眼，低聲說：“高老師，你這麼剛剛說初戀女友？莫不是曹小姐吧？”
曹小姐，曹語仙，是一個出了名以緋聞上位的嫩模，大多數有成績的明星都不想跟她扯上什麼聯繫，而高飛宇上一部戲跟這位曹小姐有過那麼一點花邊緋聞，當然圈子裏的人都知道大多是曹小姐的自導自演，可得不償失的卻是高飛宇。
高飛宇臉一黑，連忙擺手說：“哪能！我初戀的時候可高攀不起曹小姐！”
陸綺說：“那就是有初戀咯，你不怕我採訪的時候‘不經意間’告訴了媒體？”
高飛宇輕描淡寫地說：“嗐，我粉絲都知道我悲催的初戀，沒什麼的。”
陸綺想到自己連開口表白都沒有機會的初戀，瞬間失去了喫瓜的好奇心，淡淡地回了一句：“哦。”
老章褲兜裏的電話忽然響了，他瞪了高飛宇一眼，警告他別亂來，然後拿着手機走開了。
老章一走，高飛宇更是沒個正行了，他用猥瑣地聲音說：“其實，像我這樣的演員其實結婚都沒事的，綺妹妹，你就真的對我沒點想法？”
陸綺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說：“飛宇哥哥，我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結婚屬於違法行爲哦。”
“嘖，妹子，你這就沒意思了。”高飛宇一秒鐘就收回那猥瑣的表情，然後擡眉說：“你是怕你經紀人在纔不好意思說吧？沒事告訴哥哥，哥哥幫你排解排解，是不是跟地下小情人鬧彆扭了？找我這個玉樹臨風的帥哥當替代品？”
陸綺將手上的咖啡擱到一邊，推遠，免得自己一個不小心做出違法行爲，說：“沒有，而且你跟我的理想型差得有點遠，找也不找你這樣的。”
高飛宇捂住自己的左邊胸口，故作疼痛狀說：“啊！陸妹子，你沒有心！”
知道他平時嘴碎，也知道他是一個觀察力極強的人，看出自己傷心不算什麼，這幾天拍戲，誰都知道她心情不太好，可是高飛宇今天一直纏着自己這麼沒眼力見的事，總覺得不對勁。
陸綺皺眉，直接問：“你是不是想在我這裏套什麼話？”
高飛宇的嘴角微微抽搐，十分不文雅地說：“我去，你這麼直接的嗎？說實話你們三還真是不一樣啊！”
陸綺白了他一眼，認識這麼久都沒看出來，他原來是個八卦精，也不知道他曾經在徐暖和喻思緣身上套了多少話，希望不太多吧。
高飛宇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了一個視頻，說：“你看看。”
接過手機，是一段採訪視頻，被採訪的主人正是鄧起，西裝革履，二八分的髮型居然在他身上不顯油膩，可能是因爲他清晰而硬朗的下頜線中和了造型上的油膩感，歲月和淺色的領帶將他的溫文爾雅推向了另一個高度。
主持人：鄧起，這次獲獎作品是你的第一部電影，恭喜你，真是旗開得勝啊！聽說你從小的願望就是成爲一名演員？
鄧起：是的。
主持人：是有什麼契機嗎？比如說哪部電影或者哪位演員？
鄧起略微低頭，似乎在思索些什麼，然後才擡頭：都不是，因爲小學的時候一個朋友的建議，讓我走上了這條路，每當我覺得很困難想要放棄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他（她）對我說的那句話，然後我就會無比堅定地走下去。
鄧起低眉淺笑：失散多年的朋友，他（她）說，藝術就是要表達出來。
主持人：哇，這是小學生的理解嗎？也太厲害了，我才他（她）也許會在電視機前看到這個採訪，你會跟他（她）說些什麼表達一下？畢竟也是你演藝生涯上的明燈嘛！
鄧起還是保持着笑容：祝他（她）一切順利吧。
主持人笑了：二十二歲的影帝，就送出這麼樸實無華的祝福嗎？真不打算多說幾句？
鄧起：他（她）看到就會懂得。
主持人：我們的採訪篇幅有限，就到此……
高飛宇抽走了手機，戲謔地看着她，說：“說吧，哪位神祕的朋友是不是你？隱形的影帝發掘者？”
陸綺回憶了她跟鄧起相處過的時光，嗯，絕大部分時間他們倆是處於劍拔弩張的狀態，而且這種文藝範的話語，絕對不可能出自自己的嘴裏。
“不是我。”
“那你們MM裏的人？是誰？徐暖？喻思緣？”
“小學那麼多人呢！你就指着我們三個啊？”
高飛宇眯着眼睛說：“呵，你可別忘了，鄧起也是我學弟，我大二的時候，他喝酒說漏嘴了，他說，他的青梅在娛樂圈裏等着他呢。”
“你大二的時候？那你早就知道了，幹嘛今天才來問我這件事？那天燒烤不就都知道了嗎？”
“嘖，我也是剛看了他的採訪纔想起來的，說吧，是你還是其他兩位？”
陸綺很不爽，若是別的八卦也就算了，偏偏這個八卦的真相，她用腳指頭都可以摳出答案，除了徐暖，沒有別人了。
高飛宇見她不說話，就自顧自地說：“反正無論你們誰是，我覺得，你都可以去攀一下這個高枝，影帝級別的緋聞啊！什麼青梅竹馬，什麼初戀重逢，不是小說裏最愛的橋段嗎？”
陸綺咬緊後牙槽，這個高飛宇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自己對這種地痞流氓最沒有辦法，只好在牙縫中擠出一個字：“滾！”
高飛宇從這個滾字中讀出了她的怒火，在火山噴發之前，他終於離開了陸綺的視野。
然而他的話在陸綺的腦海裏形成了一幕幕的景象。
如果，徐暖看到了這個採訪，按她的思維，絕對會發個什麼祝福。
然後關粵就會去扒他們之間的關係，放出消息讓他倆炒個緋聞什麼的。
畢竟徐暖不肯拍戲，迴歸暫時沒有安排，身體又不允許她趕通告，這情況下，維持徐暖的熱度，跟影帝炒緋聞可要比跟羅佐炒緋聞來得有價值。
根據自己對當年鄧起的瞭解，還有方纔採訪中鄧起的態度，如果那傢伙不是演的，那他就是還對徐暖念念不忘。
然後他們再來個順水推舟？假戲真做？
青梅竹馬？初戀重逢？
陸綺站起來，裙襬將那杯咖啡掀翻在地，苦酸的咖啡味蔓延在周圍，黑如墨的液體流淌開，在太陽的照射之下迅速蒸發。
助理看到了她的反常，立刻跑過來問是不是哪裏做得不對。
深吸一口氣，陸綺看了一眼地上的咖啡，心裏覺得自己都可笑，明明都決定放下，明明都決定不了不在乎，爲什麼還是醋意橫生？
“我去一下洗手間，配光的時候你幫我站一下。”
身高跟你陸綺相仿的助理從林說：“啊，行。”
陸綺在洗手間花了一些時間，才讓自己勉強壓抑住胡思亂想的心，讓自己的理智回魂，高飛宇這個人看似一個花花公子沒個正行，偏偏他拿到的資源都不差，又喜歡四處套話，恐怕也是個人脈資源大戶。只是這些不應該都是經紀人做的嗎？他這是爲何？
純粹爲了八卦是不可能的，到底是爲了什麼？
可是無論再好的人脈，再多的資源，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在這個圈子裏就跟混喫等死的廢物沒什麼區別啊！
無論高飛宇到底想搞什麼花樣，想套到什麼話，只要自己演好這齣戲，隨便他。
陸綺看着鏡子中精緻妝容的自己，眼內角用深色的眼影填充，減少了三白眼過多的眼白部分，縮減了距離感，頜骨邊的腮紅柔化了輪廓的線條，柔和甜美的是榮清，不是陸綺。
對着鏡子，眼角微垂，不笑時也帶着三分動情，盡力模仿出榮清殺傷力全無的輕柔，咬合肌收縮，顴骨微微提升，露出一點點牙齦，溫婉地說：“無論你說得是不是謊言，我都會無條件相信你哦。”
鄧起未必是情場上自己的對手，卻是一個很好的演技上的老師，他用溫文爾雅用了這麼多年，就是爲了掩蓋住他集真實的情緒，那麼自己也可以，起碼在角色裏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