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臨被他嚇了一跳,先是也確認了一下現在是攝像頭的視角盲區,然後又怕孟金宇哭的聲音會被不慎錄進去,立即把浴室的花灑打開弄出聲響,把裏面的動靜遮住。

    除此以外,他還順便走出去在有攝像頭的地方露了個臉纔回來,也避免了被人斷章取義說兩人一起進浴室待了很久。

    做完這個方臨重新推開浴室的門,孟金宇還坐在木頭墩子上哭,一點聲音也沒有,他生的本來就特別精緻,現在儘管五官皺成一團也是好看的,嘴脣因爲眼淚和情緒變得更紅潤飽滿,他是仰着臉的,但水珠還是順着下巴墜落下來,在光潔的地板上留下水痕。

    方臨立刻慌了,手忙腳亂地扯了兩張紙巾奔過來,還險些因爲地板太滑摔跤。

    “你你你……”他又覺得不能主動問原因,於是只能用紙儘量輕地給他擦臉,磕磕絆絆地說,“你先別哭啊……不然你想不想喫夜宵我給你弄一點兒?”

    孟金宇沒說話,但也沒拒絕,接過紙胡亂地往臉上抹。

    可是他眼淚好像越來越多,打溼了一張方臨又遞一張,最後等地上都落了不少紙團,他才堪堪停下來。

    “謝謝啊。”他的聲音嗡嗡的,之前跟方臨說話常見的那種驕傲氣兒沒有了,聽上去更叫人心疼些。

    方臨搖搖頭,盯着他看,不敢說話,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出去,又怕自己走了孟金宇又哭起來。

    他有些大膽地想,會不會是因爲今晚自己說的那句話?

    “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樣。”孟金宇抽着鼻子,像是猜到了方臨在想什麼,擡起頭來對他說,“我看起來像個傻子麼?”

    還沒等他開口,孟金宇就自顧自接了下一句:“我就是個大傻子。”

    方臨站在他旁邊,也不說話,只給他擦眼淚。

    “我倆……我知道我作,但我們應該算朋友吧。”孟金宇抽着鼻子說,“畢竟這事兒我也不敢在別人面前哭。在我經紀人面前哭,他可能要直接提刀去暉曜找人。”

    “我還是太自以爲是了。”他揉了揉眼睛,止了哭,喃喃道。

    方臨去打了熱毛巾給他洗臉,聽他一邊哭,一邊主動說了一些自己之前猜測過的事。

    孟金宇沒直接說名字,但方臨再不濟還是在暉曜待過,基本能推斷出來他說的是誰。

    暉曜決策層時常出現意見不同意的情況,董事會也不見得太平,總之孟金宇說的那個姓顏的,在暉曜說不上一把手,但也是個極有話語權的角色。

    方臨見過他幾次,年紀至少四十往上了,基本沒什麼花邊新聞,對人對事也算隨和儒雅。

    總歸不是此刻孟金宇口頭說的這樣。

    他不哭了,但聲音聽上去有點啞了,睜着紅紅的一雙兔子眼睛,由於嘴脣也哭腫了,還習慣性地抿了抿,想要它看上去不那麼明顯。

    “我沒有翻手機的習慣的。真的就是無意中看見的而已。”孟金宇說,“原來從上次錄綜藝開始就有跡象了,他總說忙我也理解,只是沒想到是這麼個結局。”

    “他說我們從一開始就只是互惠互利的關係,還說也不是沒給我資源,讓我懂得知足和適可而止。可我難道沒有主動提出過跟他們內部合作嗎,後面送的禮物也絕對不便宜,他當我傻,我就真的傻了一次。”

    他冷笑道:“可是他一開始並不是這麼說的,不然我也不可能傻到倒貼上去。”

    後來的情節就跟方臨猜的差不多了。

    因爲面子問題,那人不願意一開始就把關係挑那麼明,更何況他這種愛僞裝的人,最擅長的就是製造假象。

    不過一開始覺得新鮮,願意花點時間哄着,把撒嬌當情趣,當時那些稀薄的多巴胺產物是真,只是太淡,根本就只是一個人單方面的濃情蜜意。

    如果站在理中客的角度,方臨可能會覺得孟金宇傻,沒經驗,戀愛腦,不信直覺。

    “我以爲的愛情在對方看來就是單純的交易罷了,是誰都可以。”

    “我怕黑,原本以爲他是第一個願意等我睡着,讓我不用接觸黑暗的人,現在想想這件事真是太容易做到了,他可能都還沒自我感動,我就先替他感動了一番。”

    “既然他能把對我的那套一模一樣放在其他人身上……”孟金宇咬脣,似乎又有點想哭,“如果是這樣,那我纔不稀罕。”

    他站起身來,很倔強地說了句:“我沒事了。”

    ——方臨知道,自己沒有立場,更沒有資格做那樣的“理中客”了。

    “啊啊不能再說了!再說明天上節目腫着眼睛就要暴露了!”孟金宇開始照鏡子,扒拉着眼底仔仔細細地看,嘴硬似的掩飾說。

    方臨沒揭穿他,只順着他的話頭繼續道:“是啊,到時候別再被帶一波節奏,說我倆住一起我把你給逼哭了。”

    “拉倒吧,這次節目組絕對不敢了,”孟金宇滿不在乎地說,“整個臺相關投資都被連帶着砍了不少,再作妖他們還活不活了。這麼說來你老闆還是強。”

    方臨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怎麼就提到那個人了,疑惑道:“發生什麼了?”

    孟金宇古怪地看他一眼:“你居然不知道?!”

    “撤資啊,海林本身就退出了好幾個原本在談的項目,更別提有兩個最慘的,是直接集團撤資,注意啊,是集團,相當於大靠山直接垮掉。”

    “我經紀人跟我說,應該是雙方之前本來就有點積怨,現在新簽了個你,節目組沒底線爲了熱度不要臉,集團正好可以利用這個原因撤資,看上去既保護了簽約藝人又甩了電視臺一個狠狠的耳光。”孟金宇淚痕都沒擦乾淨就開始分析,頭頭是道的,彷彿剛纔被眼淚浸溼的人不是自己。

    方臨沒敢細想,畢竟自作多情的受害者面前就有一位,他又不可能去問段長珂事實。

    心中劃過段長珂的名字,他起先感覺到一陣柔軟,但想起孟金宇剛纔哭着說的那些話,又升起一點惴惴不安的想法來。

    他直覺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因爲不管從不從他說的那個角度考慮,都改變不了自己現在已經喜歡上他了的事實。

    還好孟金宇沒有再說話,他還是很難過,不太想在方臨面前裝,因此扯了浴巾蓋在頭上,說自己先去洗澡。

    因爲這次兩人一個房間,爲了照顧孟金宇習慣,方臨基本都會留一盞燈。

    但半小時後,孟金宇重新腫着眼眶從浴室裏出來後,一語不發地就往自己那張牀上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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