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到尹惜芙戰死的消息傳來,尹一之整個人癱軟到爬不起來,那時候連眠正在他身邊,想要扶他起來,他卻只抓着她的衣袖說,他想要去邊關。
那時連眠問他去邊關做什麼。
尹一之回答的便是,他要去邊關收殮母親和家人。
說這一番話時,尹一之通紅着雙眼,悲慟至極,可卻又十分清醒。
連眠看了他片刻,然後向他保證:“好,我帶你去邊關,帶你去收殮家人。”
老實說,剛聽她說這話時,尹一之心裏在想這是假話,但他也感謝她的這番假話,因爲這是他目前所需要的。
然,沒想到,她不只是說說。
她說到了。
大軍整合的飛快,一如當初尹惜芙整合軍隊出發時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沒有人會在城外相送他們。
不過當兵士們發現尹一之也在大軍中時,大家臉上的表情微妙。
上戰場還帶家眷?
這主帥是不是有點兒戲了?
連眠知道他們的想法,所以第一次衆將領議事時,她就爲衆人介紹了尹一之的新身份。
“這位是尹將軍的小公子,尹一之副將。”
一提到“尹將軍”,衆人想要針對尹一之的心情都緩了一緩。
只有盧寒冰不爲所動,提出異議,大膽發言,“任命男子爲副將,這在軍中於禮不合,古往今來,鮮有特例。殿下是真心的?還是隻爲了方便行事?”
連眠也不惱她說的話,淡聲回道:“鮮有特例,便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就我所知,先祖在建國時,就曾任命過不下兩位男子爲將領,更有任了將軍的,他們才智卓越,不輸女子,而尹副將從小隨尹將軍長於軍中,雖沒有隨將軍上過戰場殺過敵,但目睹耳染亦不會少,許多尹將軍善用的排兵佈陣,尹副將又不是不會,可以說是得了尹將軍的親傳,如此良才,爲何不能與你我共事?”
盧寒冰被說的沒了詞。
要說尹一之長於軍營的這點事蹟,不僅盧寒冰,許許多多人都聽說過,沒得反駁。
但因爲不是尹惜芙麾下的將領,所以尹惜芙有沒有將自己擅長的排兵佈陣教給尹一之,她們也不知道。
尹一之立在旁邊一言不發,但連眠這番話將他的血液激的滾燙。
何其有幸能遇見她。
連眠見盧寒冰不再說話,眼神又看向其餘人:“在我的軍中,沒什麼男子不可爲,只要能上陣殺敵,只要有令人折服的本事,我便願意用。”
“還有……,從今而後請喚我主帥,不是殿下。這軍中,沒有什麼殿下。”連眠斜睨向身旁的尹一之,“尹副將,你也一樣。”
尹一之當即附和:“是,主帥!”
連眠視線又轉了一圈,“好了,議事吧。”
今天議的主要是現下邊關的戰報,以及草原部族大軍的情況。
如今邊關已經丟了四城,草原大軍沒有要停止收手的意思,還想繼續掠佔白國的邊關城池。
依照現在丟失的四座城池地形來看,想要徹底破壞掉邊關防禦線,這第五座也有講究。
“按照目前形勢來看,草原軍最有可能攻佔宛山城。”看完戰事圖後,另一員副將甘芳草如是說。
“但宛山易守難攻,草原軍想拿下,不是易事,相較起來,工瀨城也在攻點上,而且要取之,也比宛山容易。”盧寒冰則有不同看法。
兩人說一座城池,連眠便做下一個記號。
她對這些城池不如她們熟悉,當下能做的,除了努力聽講外,便是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情況。
在盧、甘兩人提出宛山和工瀨以後,其餘將領便分成了兩派,各選了一人。
衆人開始就哪座城池更會被草原大軍覬覦做口舌之爭。
就在爭執不下時,尹一之將一枚記號放在了另一邊,緩聲說:“其實宜春關也極有可能。”
爭執的衆人聞言看向他。
“怎可能是宜春關?”
“你好好看看前方傳來的駐紮圖,草原軍的目標怎麼也輪不到宜春關啊。”
“宜春關關隘狹小,草原軍最擅鐵騎,怎可能會選這處?”
“宜春關外也沒有適合做駐紮的地方吧?”
人人都覺得尹一之的分析錯誤。
尹一之沒看衆人,目光緊盯着宜春關,又琢磨了片刻,這才緩緩道:“比起宛山和工瀨,宜春關有其致命的薄弱點。再者,按照草原軍如今的駐紮情況來看,他們攻向宜春關也並非沒有可能。可能,就只是缺一個契機。”
“契機?是什麼契機?”連眠問。
尹一之擡眼看着她,幽幽地道:“下雨。”
衆將中,有人跟着恍然,有人卻還是覺得不可能,直言道:“如今什麼月份,下雨?”
尹一之說:“如今雖不是雨季,但宜春關不同,宜春關的雨是從十二月開始下起的。”
宜春關因爲地勢問題,冬季不下雪,只會下雨,各種連綿不斷的雨,再加上關隘狹小,排水不利,偶爾雨勢持續不斷時,總有倒灌的現象。
尹一之兒時隨尹惜芙駐紮過宜春關,對這些情況瞭如指掌。
尹惜芙還曾試圖改善過宜春關的排水系統,但因着宜春關的地勢獨特,所以效果並不好。
衆人還是說不太可能。
排水倒灌是宜春關的薄弱點,但同樣的,關外也會成爲汪洋一片,鐵騎大軍怎麼攻?淌水還是游泳?草原人的水性可不見得好到哪兒去。
尹一之想想覺得有理,沉默下來,像沒什麼存在感一樣。
所以最後大家依然將最有可能的點壓在宛山城和工瀨城。
至於究竟是哪一處,衆人並沒有爭出最終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