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不說話，車內是飄散不去的酒精味，司機打開了車窗。</p>
司機應該見多了這樣的情況吧，這樣的男女，被酒精和心事俘虜，在深夜沉默無言。</p>
車停在了羊旭宿舍樓下。董理輕輕掙脫他的手，拿出手機掃碼付款。兩個人下了車，夜晚的空氣開始涼了，董理打了一個顫。</p>
他又抓住了她的手。她還是任他握着，他們上樓，開門。門關上的一刻，他抱住了她。</p>
她任他抱着。久違的擁抱。他的身上不再是夏日青草的味道，是讓人臉熱心跳的酒精味道。他去找她的脣，她一下就推開了他。</p>
他還是喝多了，以前她是不能推開他的，但現在，他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被推開了，他看着她，然後受傷了。</p>
他的喉嚨冒着火，酒精還在燃燒，他如此渴望的人就在一步之遙，然而卻似隔着千山萬水。</p>
董理不理他，她開了燈去廚房找水，壺裏空空如也。現在出門買水的話，還是太晚了一點。</p>
喝多酒的人總是會口渴得難受，她趕緊燒水。他站在廚房門口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p>
“你去沙發坐着，等會兒喝點水早點睡覺，喝了酒後最好不要洗澡，你明天早點起來洗澡，你還要趕飛機。”</p>
“我不想。”他說。</p>
不想？不想什麼？不想喝水，不想睡覺，不想洗澡，還是不想趕飛機？</p>
“你去坐着！”董理說。她又開始恢復了僞家長的威嚴。喝多酒的人，智商基本爲零，需要有人給他們明確的指令，他們執行就好。</p>
“我不想分手。”他說。</p>
“你去坐着！”</p>
“我不想分手！”這個智商爲零的男人再次重複着。說不清他的意識到底是清楚還是糊塗，他執着地說着不想分手。</p>
他不想分手，他回廣州來的目的就是這個，他愛着這個女人，他明明那麼愛着她，他不想失去她。</p>
水開了。董理倒了一杯晾着，想了一想，又找了一個大湯碗洗乾淨了，將壺裏的水全倒出來，然後又接了一壺繼續燒。他肯定需要喝很多的水，她必須給他準備足夠的水。</p>
這個時候，他就像一個孩子，需要她的照顧。</p>
都說一個女人愛着一個男人的標誌，就是把這個男人當孩子看待。董理之前一直不太認同，但現在，她覺得這個說法是有道理的。羊旭，此刻，就是她的孩子，她可以給他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照顧，唯獨不能把她自己給他。</p>
他站在廚房門口搖搖欲墜。酒精開始發揮它們的威力了。</p>
她拉住他的胳膊走，把他按在了沙發上。“你坐着，等會多喝點水，然後睡覺。”</p>
“我不。”他又開始耍賴。</p>
“你明天要回北京，你還記得吧？”</p>
“我記得，那天晚上，我等你到很晚，你沒有出來。”</p>
果然，他去了。董理不說話了。</p>
“那天晚上，我的腿都麻了，你沒有出來。你爲什麼不出來？”羊旭的眼睛都紅了，“你爲什麼不出來？”</p>
“我說過，結束了，我出來幹嘛，沒有意義。”</p>
“你真狠心。真狠心。”</p>
董理將水端給他，“是的，我就是一個狠心的人，你趕快喝水，我要回去了，很晚了。”</p>
杯子掉在了地上，滾了一圈，居然沒有碎，但是水全灑了，有些還灑在了董理的腳上。</p>
還帶着一點溫度的水，從董理的腳背慢慢地往下流。羊旭像被嚇了一跳似的，去抽茶几上的紙，想給董理擦。</p>
“沒事。”董理自己抽出紙擦了一下。她把杯子撿起來，去廚房洗了，又倒了一杯水遞給他。</p>
這次，他乖乖地喝了，一口氣喝完了一杯。</p>
董理問他還喝不，羊旭搖頭。</p>
“你對我真好，還給我喝水，你能不能對我更好一點，你嫁給我？”他說，“你嫁給我吧！”</p>
董理愣住了。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在這種情況下求婚。不，她從來就沒有想過他會求婚。沒有鮮花沒有戒指都不稀奇，稀奇的是明明沒有繼續下去的可能。</p>
可是他求婚了。也許他真的喝得太多了，他搞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p>
“我說了要打電話給你，可是我沒有打。我不敢。我害怕你不接，害怕你接了以後說不見我，害怕你說以後都不要再聯繫，害怕你說今天是最後一天，還害怕你說以後還可以做朋友。”</p>
“我不想要你做朋友，我愛你，幹嘛要跟你做朋友，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每天一起喫飯一起起牀，”他說，“董理，你知道的吧，我又不缺朋友。”</p>
“我就是一個膽小鬼。連個電話都不敢打。你不喜歡我是對的，哪有女人會喜歡一個膽小鬼，女人都喜歡英雄，那種頂天立地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不值得你喜歡，所以你就不要我了對吧！”</p>
他的話如滔滔江水。有的人喝多了話就會多。他心裏的話再不說就會被漚爛了。</p>
“董理，你以前說你是鴕鳥，不，我纔是，我把頭藏起來，我把手機都藏起來，害怕到不敢打一個電話，我想着拖吧，拖一段時間，沒準你就改變主意了，你就又覺得我好了，你又要我了！”</p>
“那天我腿真的都麻了，你一個電話一通信息都沒有，你不關心我去了沒有，不關心我等到多久，你沒有出來，”羊旭開始說車軲轆話。這代表他的醉意到了一定的程度了。</p>
“所以呢，你腿麻了也沒有打電話給我，說你在等我要我出來，那個時候你就害怕了，”董理盡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所以呢，到最後，你還是回去了，你不可能無限制地等下去，你需要休息需要睡覺。”</p>
“什麼？”</p>
“人是理智的動物。人需要喫飯睡覺，需要正常的生活。就算情感上再不甘心，理智還是會做出正確的選擇。那天晚上，你不可能一直等下去，”董理狠狠心，“以後，你也不可能一直等下去。”</p>
“我，”</p>
“我們結束吧，放手吧。沒有別的路可以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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