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熙揭了鳥籠上的絲絨,裏面赫然是一對生了長長尾翎,毛色豔麗的小鳥。
呀,這是什麼鳳乘鸞斂了眼底的寒光,雙眸天真,一如當初那個未經滄桑生死的十五歲少女。
景元熙見她神情,心情終於好了一點,;喜歡嗎此鳥喚做長尾相思鳥,是本宮特意爲你尋來的及笄之禮,本是要在你出門前送去的,可奈何諸事繁忙,還是耽擱了,就替你養了兩個月。
阮君庭立在鳳乘鸞身後,冷眼旁觀,心中暗哼,堂堂一國儲君,用這等手段逗小女孩,真是掉價兒啊
鳳乘鸞禮節性笑笑,;殿下有心了。
這鳥,還有個好聽的名字,你想不想知道
哦請殿下賜教。
景元熙笑起來是真好看,可看在鳳乘鸞眼中,那張臉卻與猙獰白骨無異。
他上前半步,離她更近了一些,含情脈脈道:;這種鳥兒,又喚做……‘嬌鳳’好聽嗎
鳳乘鸞眼角一跳
盯着那金絲做的鳥籠
好一個;嬌鳳
你莫不是一早就生了將我囚在籠中,永世不得自由之心
所以,前世裏十七年不能如願,你才那般恨我,恨鳳家軍
她滿面明華,笑得飛揚,;這個名字是真的好,我很喜歡,殿下是要將它們送我了嗎
景元熙見她開心,;沒錯,送你了他單手負於身後,笑吟吟筆挺而立,頗有居高臨下,恩賜之意。
終究是個未經世事的女孩子,送一對小鳥兒便回心轉意了。
好鳳乘鸞甚是欣喜,招呼還跪在一邊兒的詩聽,;詩聽,還愣着幹什麼過來,開籠,放鳥
詩聽一愣,擡頭,以爲自己聽錯了,;啊
尹丹青用胳膊肘懟她,;快去啊,啊什麼
哦是詩聽麻利上前,打開了籠子。
鳳乘鸞始終與那籠子保持一步的距離,不要說碰,就連靠近,都覺得噁心。
景元熙微微搖了搖頭,寵溺地看着她,眼見籠門開了,也不惱,也不急。
提籠的太監也陪着笑。
門開了,衆目睽睽之下,裏面的那一對兒鳥兒,竟然完全不懂籠門開了是何意,依然傻乎乎立在杆兒上,甚至躲了躲。
很好。
景元熙滿意道:;姮兒,你看,它們從小就養在籠中,早就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你若是此時強行放生,它們只會承受不了外面的風雨,飢寒交迫而死,反而是害了它們。自由,並不是每個人都想要的,飽暖黃金籠,可能才真的適合它們。
他的手,在金絲籠上撫過,那籠子,是請了御用工匠精心打造的,有意無意瞥了一眼斜倚在馬車邊兒上的阮君庭,;你要記得,本宮用的,都是最好的,本宮喜歡的,也是最好的,本宮對自己喜歡的人,也會給她最好的。
說完,一步來到籠前,伸手抓了一隻,毫不猶豫掐斷脖子,然後,是另一隻
等衆人反應過來,兩隻原本還低聲啁啾的小鳥已是軟綿綿的屍體。
大膽提着鳥籠的太監反應過來,尖聲斥責;太子殿下賜的鳥兒,你你你……你怎麼就給弄死了
景元熙心口驟然一股無名火,胸膛起伏了兩下,之後強壓下去,依舊笑道:;姮兒,你若不喜歡就算了,何必殺了它們多少也是兩條性命。
殿下誤會了,乘鸞只是幫它們解脫而已。身爲禽鳥,卻早就忘了如何飛,活着還有什麼意思鳳乘鸞平靜抽出帕子,將兩隻鳥兒的屍體包了起來,揣在懷中,笑盈盈道:;但是,它們的屍體,乘鸞收下了,多謝殿下美意。
禮物,收是收了,卻是弄死了再收
景元熙不由得心頭微微一凜,眼前這個小丫頭,似是與從前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兩個月前的她,神采飛揚,沒心沒肺,一根直腸子到底,天生的禍胎胚子
兩個月後的她,依舊神采飛揚,可那背後深深的沉靜,令人琢磨不透,總之一面之下,似乎平添了一種難言的感覺,他方纔還沒想到那感覺是什麼,現在,終於知道了,是殺氣
兩個月,她去了一趟北疆,到底經歷了什麼,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卻又掩飾地如此不動聲色
難道是因爲這個北辰靖王
他深深看了一眼正懶洋洋倚着馬車,津津有味欣賞他表情的阮君庭。
可是不管她怎麼變,都不能改變身爲鳳家嫡女的事實
所以,她是逃不掉的
他依舊淺笑盈盈,;姮兒見解獨到,果然與旁的女子不一樣,本宮最欣賞的,就是你這份與衆不同
鳳乘鸞對這等毫不走心的恭維一陣噁心,擡頭正見他略顯茶色的雙眼,這雙眼睛,在後來的歲月中,曾經迷醉了多少女子,已經無從計算,;殿下謬讚,眼下時辰不早,我娘她該是已經等得心焦,不如殿下賞臉,來家中喫個便飯如何
她歪着腦袋,笑眯眯地眨眨眼,等着看景元熙露怯。
果然,提起鳳乘鸞她娘,景元熙神色有些尬,;啊,姮兒啊,你遠道歸來,必是與將軍夫人有許多母女之間的體己話要講,本宮實在不宜多做打擾。而且,剛剛纔知道,宮裏還有些急事要處理,所以,今日就不能送你回府了,不如改日,本宮再專程登門去看你吧。
他自從大前年變着法子把才十二歲的鳳乘鸞給騙出了將軍府,就惹毛了龍幼微。當時,載着兩人的馬車還沒來得及出城,就被將軍府的人馬給攔了下來,龍幼微親自出手,根本不聽景元熙解釋,直接命人套了麻袋,將這個微服出宮的太子當成拐騙幼女的柺子,當衆給狠狠揍了一頓,直打得他半個月下不來牀
自那之後,景元熙每每提起這位將軍夫人,都依然還覺得屁股好疼,至今都是能不見就不見卻全然不知,那一場鬧劇,正是小小的鳳乘鸞一手操辦的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