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乘鸞她們到達時,錦繡樓門口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她們幾個費了好大勁兒,打點了門口的夥計,才擠了進去。
樓中大堂,一早整齊的擺了十多排椅子和茶几,最前面,一方臺子,掛了絲綢幔帳,兩側各擺了只三步寬,一人多高的線架,上下十層,整整齊齊地各碼了幾百色繡線。
線架的中央,是一塊巨大的屏風,用的是上好的玉色東郎錦,錦上的同色暗花極爲繁複絢爛,又與織錦融爲一體,細看之下,如同霧裏看花,所以東郎錦又俗稱霧錦。
因爲隔着一層錦,誰都看不見後面是什麼,鳳乘鸞幾個人就被夥計引着,到了第二排。
鳳如儀見第一排分明還空着,就問:;小二哥,爲何不是前排難道我們打賞的還不夠多
夥計趕緊哈腰道:;鳳小姐誤會了,不是錢的問題,這前排,是老早就被人訂下了。
唰
鳳如儀、鳳芝安、鳳靜初,三個人的目光整整齊齊地落在鳳乘鸞身上。
鳳乘鸞二十年沒逛過街了,早就忘了自己以前是什麼個樣子,這會兒忽然收到這麼多目光,頓時茫然,;你們看我幹什麼
鳳靜初上前,指尖扯了扯她的衣襟兒,;我們被人搶了先了啊這個時候,難道不是該你出手了嗎
鳳如儀對她擠眼睛,;對啊上啊
上什麼鳳乘鸞依然矇蔽
鳳安芝見她這麼不給力,乾脆替她上,清了清嗓子,;咳,怎麼我們鳳家三小姐今日換了身打扮,你就不認識了
鳳如儀趕緊補充,;就是,鳳三小姐出門,向來橫着走,看戲,什麼時候坐過第二排
哦——
鳳乘鸞想起來了,她是皇都小霸王來着,原來這幾個丫頭今天帶她出來,是用來嚇唬人的
換了以前,這種事,她絕對不能忍,不搶了第一排,今天誰都別想消停。
可現在,她是真心幹不出來這種事了。
第一排和第二排,能有什麼區別不過是看個賣藝的耍耍把戲罷了。
她正想息事寧人,就聽見後面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喲,鳳家的幾個姐妹在這兒啊巧了。
那聲音,清脆,悅耳,幾分甜膩,卻聽得鳳乘鸞全身寒毛豎了起來。
不是恐懼,而是,炸毛了
容婉
回眸間,一個熟悉的身影,被幾個官家女子花團錦簇地簇擁着,婷婷嫋嫋挪着蓮步走了進來。
那手中的團扇,綴了長長的流蘇,飄逸而來,遮了半張臉,卻露出一雙機巧明眸,目光犀利,準確地找到了站在最後的鳳乘鸞,將她從頭到尾飛快地一掃,驚異於她女裝時的明豔模樣,之後若無其事地從幾個人身邊悠然經過,淡淡道:
不好意思,怪只怪錦繡樓的這位繡師太出色,這次,咱們先來了一步,委屈鳳家的幾位小姐要屈居第二了。
說着,故作驚訝地看着鳳乘鸞,;哎呀,這不是三妞嘛聽說你前陣子去北疆了,我說這百花城怎麼這麼清靜呢。
於是便有人附和道:;皇都小霸王不是向來以少將軍自居嗎今日怎麼穿了裙子莫不是戰場上走了一遭,終於明白自己是個女子了
那言語之間,分明是不懷好意,惹得後面幾個紈絝子弟偷着樂。
鳳乘鸞也不怒,臉色沉沉卻含着笑,;的確是戰場上走了一遭,那其中的情景,不是你等所能想象的。
她在第二排中央的位置坐下,也不多言,靜靜地望着容婉,目光深如寒潭,看得容婉打了一個寒顫,不敢再與她對視,將眼睛慌忙挪開。
此時的容婉,其父容虛成已身居南淵丞相,在朝中與龍皓華處處相爭,時刻欲取而代之,私下裏,兩家之人也勢同水火,見了面就掐早就是常事
鳳芝安是個耿直的,;搶到個看熱鬧的好位置而已,有什麼了不起
容婉身後一個黃衣少女回頭,;有什麼了不起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她正是當初被鳳乘鸞揍了哥哥的京兆尹譚不同之女,譚秀兒。
她指着自己,指了身邊的幾個少女,再指了容婉,;嫡女,嫡女,還是嫡女連鳳家正牌的三小姐都認慫了,老老實實坐在第二排,你一個姨娘生的,在這裏叫喚什麼
其他幾個隨容婉來的,就跟着掩了嘴笑,;自古嫡庶有別,嫡出就是嫡出,庶出就是庶出,若是嫡庶不分,整天廝混在一起,那便是自甘墮落,不知自愛
聽說鳳家養孩子的法子跟別人不一樣,這庶出的呢,就人模人樣地學着知書識禮,這嫡出的呢,卻整天跟着一羣男人舞槍弄棒,聽說連字都寫不好呢。
喲那要是以後想要跟誰暗通款曲可怎麼辦字不好,想偷都偷不到啊
幾個人將話說得極爲難聽,笑得花枝亂顫。
這時,陸陸續續又有許多達官顯貴家的名媛貴婦進來落座,將前排的這一幕看得清楚,誰也不想摻和,也沒人敢站出來勸架,全都等着喫瓜。
你們說誰暗通曲款莫須有的事,胡亂說出口,當心口舌生瘡鳳靜初向來護着鳳乘鸞,即便生性嫺靜,此刻也不願忍了,可又不會吵架,遇到不講理的,這道理從口中講出來,卻反而顯得怯了幾分。
譚秀兒道:;喲,怕被人說啊昨晚鳳三妞從北疆帶了個車伕,當衆摟摟抱抱,全不避忌,如今已經滿城都知道了啊
容婉由着幾個少女逞夠了口舌之快,才輕輕一笑,將團扇在幾個人面前掀了一下,;好了,說什麼呢,大庭廣衆的,多不好,知道的明白你們幾個是跟鳳家姐妹親近,口無遮攔,不知道的,還當你們故意想要污了將門虎女的名聲呢。
她話裏帶刺,矜持地在頭排中央的位置坐下,回眸向身後的鳳乘鸞一笑,佔盡了便宜又擺出名門閨秀的風範,;真是抱歉,沒想到我們許久沒見,一見面又是這樣吵吵鬧鬧的,真是讓旁人笑話。
她越是淑女,就越是顯得鳳家的女兒們一個賽一個的粗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