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她睡得昏沉,依稀有人入睡時,擁她同眠,離去時又輕吻她的面頰。
此時,房中的日光從西窗射進來,落在阮君庭的紅衣上,映得滿室霞光。
他正赤着上身,只將外袍披在肩後,埋頭用雕玉的丁子細細地在一塊玉牌上雕花。
鳳乘鸞不想驚動他,就張着那雙瘦得有些凹陷的眼睛,隔着半透的牀帳,定定望着他。
她好像已經與他分別太久太久了,彷彿有一生一世那麼長……
阮君庭將那玉牌湊到眼前,仔細端詳了一番,似是比較滿意,便擱下丁子,取了水浸過的小塊牛皮,悉心擦拭拋光。
他做這一套動作時,偶爾擡眼向牀上看去,見裏面沒有動靜,便又低頭專注於手上的工作。
直到最後,整隻玉牌基本完成,他才起身,將披在肩頭的紅袍穿好,繫了腰間絲絛,淨了手,來到牀邊。
鳳乘鸞慌忙閉上眼睛,一顆心不知爲何,跳得厲害。
阮君庭掀起牀帳,在牀邊輕輕坐下,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看着她。
看着看着,忽而一笑,嗓音溫柔又帶着些暗啞,還有些埋怨,那是最親密的人之間纔有的聲音,;既然醒了,爲何不睜眼看我
鳳乘鸞眼簾唰地掀起,左右轉了轉,還想抵賴,;你怎麼知道我醒了
每日聽你的呼吸,聽你的心跳,聽得久了,你何時睡着,何時醒着,何時高興,何時不高興,我便一聽就都知道。
他笑眯眯地望着她,目光安穩閒淡,伸手將她的手捉住,雙手攏在掌心,;感覺如何可有哪裏不適即便是少許的心浮氣躁之感,也要告訴我。
鳳乘鸞那一雙明媚燦爛的眼中,罕有的清明,忽閃了兩下,又認真地偏着頭,悉心體會了一下,才道:;嗯……,的確有種感覺
什麼哪裏阮君庭一陣緊張。
莫不是天醫的藥出了差錯,並沒有達到應有的效果
嗯……,鳳乘鸞故意賣了個關子,用手捂住肚子,笑嘻嘻道:;這裏,餓
……,阮君庭眉間一簇,一瞬的嗔怪,轉而化作虛驚一場的笑意,令那容顏霎時間有種灼人的驚豔
鳳乘鸞起身撈住他的脖頸,晃啊晃,;是真的餓啊
他就由着她晃,拉長了腔調,;好,現在就去給你弄喫的。
我要你做的情長面
好,情長面
一大碗
好一大碗
吧唧
她在他臉頰上狠狠嘬了一口,之後又怕慘遭反擊,連忙七手八腳將人給踢下了牀去
快去快回啊我餓死了
她趴在牀上,兩手撐着腮,美滋滋地晃着兩隻腳丫子,哪裏有半點快死了的模樣。
好你說什麼都好
阮君庭推開門的剎那,心情無比爽朗開懷。
就連外面已經漸漸西墜的日光,都甚是入眼。
他前腳剛關好門,鳳乘鸞後腳就從牀上跳了下來。
第一件事,便是湊在鏡子前仔細看了看自己,左右端詳過後,嘴脣就有些不樂意地翹起。
她對着鏡子罵自己。
洗臉了嗎幾天洗一次也不漱口指甲也不修胭脂也不用你在他面前都這麼不管不顧的傻蛋
她狠狠颳了一下鏡子裏的自己,;幸虧他沒嫌棄你
說着,看到手上參差不齊的指甲,皺了皺眉,;怎麼都斷了呢摳什麼去了
她努力想了想,怎麼都想不起來這雙手的指甲是怎麼斷的,索性不想。
轉身尋了面盆,就着阮君庭方纔洗手的水,趕在他回來之前,麻利地洗了把臉,再在房中尋了鹽和紗布,仔仔細細清潔了牙齒,之後,飛快地順直了亂蓬蓬的頭髮。
等一切打點完畢,又對着鏡子前後看了看,忽的一拍自己額頭,;笨蛋光刷牙有什麼用
可再看看剛剛洗過臉的面盆,沒有乾淨水了啊
鳳乘鸞滿屋子掃視一圈,盯住桌上的茶壺
就你了茶水也是水
說幹就幹,她拎了茶壺一頭鑽進牀邊的簾子後面。
好不容易一通搗鼓,等從裏面出來時,身上已經清清爽爽
心中終於踏實,總算全都乾淨了
鳳乘鸞將茶壺放回桌上時,才注意到阮君庭方纔雕刻的那隻玉牌,湊近看了看,那牌子上,雕了活靈活現的雲雷白虎紋。
北辰的符節
他做個假的符節做什麼
正捉摸不透,外面已經響起了阮君庭的腳步聲。
鳳乘鸞嗖地跳回牀上,窩進被子,繼續作出孱孱弱質,半睡半醒,哼哼唧唧的模樣。
阮君庭推門進來,手中粗瓷大碗裏盛了熱氣騰騰的清湯麪。
他兩世富貴,也不會做別的,唯一隻會這一樣,就被鳳乘鸞點了又點,要了又要。
唔,好香鳳乘鸞也不客氣,坐在牀上,張嘴等他喂。
他便用筷子挑了,吹了吹,送到她嘴邊。
真的好喫阮君庭有些不確定。
這面,就是白水煮熟而已,色香味三樣全無。
不要說煮的是太爛還是太硬,就連鹽巴,他都不知道到底要丟進去多少,只有那一根根麪條,整整齊齊,一絲不苟地,漂亮地碼在碗底的功力,是旁人學都學不來的。
嗯,好喫從來沒有人明明不會做飯,還會每次都這麼勇敢地給我做喫的你是第一個
阮君庭:;……
他勉強擠了擠笑,行吧,只要你高興就好。
這時,外面響起秋雨影極輕的聲音,;殿下。
哦,你來的正好,進來。
喏。
秋雨影推門進屋,一眼看見鳳乘鸞正叼着一大綹麪條看向他,欣喜一笑,;鳳小姐醒了啊,太好了,待會兒我便去通知鳳帥和鳳夫人。
有勞啦鳳乘鸞含混答了一聲,繼續吃麪。
阮君庭一面喂她,向桌上揚了下頭,簡單吩咐道:;符節雕好了,你命人拿去拋光,雲紋鏤金,雷紋錯銀,再以血竭、白蠟做舊,務必一道工序不能少。
遵命。
秋雨影將桌上玉牌收入袖中,悄然退了出去。
鳳乘鸞等他關了門,一記小巴掌敲在阮君庭胸口,;喂他喊我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