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君庭晃了晃頭。
這個迷羅坊,根本就是迷魂坊,這裏面的人,都是妖精
四個人喫飽喝足之後,千闕和糯糯畢竟是孩子,很快忘了之前的害怕和在阮君庭面前的拘謹,就又湊在一起玩石子,扮家家。
鳳乘鸞學着男人的樣子盤膝而坐,撥弄火堆,偷看向對面閉目養神的阮君庭。
他的容顏,映着火光,如同神祗一樣莊嚴,銀髮,被篝火鍍了一層淡淡的金色,搭在膝頭的手,還是那樣乾淨修長,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
他的胸膛,他的腰身,他的長腿,他的一切,曾經都是她的。
可現在,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
若是餘生都被這樣困着,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至少,他可以親眼看着糯糯長大。
她隔着面具,望着他的目光,漸漸地,竟然有些癡了。
再看,孤就把你那雙見不得人的眼珠子挖出來,丟進火裏去。阮君庭兩眼不睜,卻已經被她看得全身不自在。
就像那晚在桃林裏被人下了藥一般,想去外面潑天的大雨中涼快一下。
鳳乘鸞對他的發狠淡然一笑,轉身招呼女兒,;糯糯,過來。
哎阮諾諾響脆地應了,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乖乖地回了她身邊。
小奶糕,你今天是不是忘了什麼事鳳乘鸞將她頭頂上的兩隻小丸子擺擺正。
什麼呀阮諾諾仰頭,眨眨大眼睛,想不明白。
鳳乘鸞指指篝火對面的阮君庭,;方纔君上救你一命,你還沒有好好謝謝他。
謝謝君——上阮諾諾今年纔剛剛四歲,說起話來不但奶聲奶氣,經常拉長了聲音,就連斷句的時候想喘口氣,也斷得非常地奶。
這一聲,直喚的人心都化了。
阮君庭的眼睛便緩緩睜開了。
鳳乘鸞不失時機將小人兒從懷裏摘下來,放在一邊,拍拍她的小屁股,;光說謝謝有什麼用過去抱抱君上,再給君上一個香香的親親
好——糯糯又拉長了聲音,乖乖地答應了。
可是她始終有點怕生,腳下一雙小繡鞋挪了兩步,就再沒動。
阮君庭本來想說,你別過來,孤不喜歡臉上沾了別人的口水
可見這小奶娃娃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如香粉堆起來的人兒,彷彿風稍微大一點,都能把她吹化了,一時之間,居然也不忍心再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阮諾諾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有點怯,還有點怕,就那麼望着他,想過去,又覺得這個叔叔板着臉,挺怕怕的。
她每忽閃一下大眼睛,阮君庭的心尖上,就彷彿被羽毛拂了一下。
素來胸有激雷都可面若平湖的人,卻被這種無法承受之輕撩撥地一塌糊塗。
他不知道這對南淵父女到底生了什麼幺蛾子,一個比一個討厭
咳他瞅了眼鳳乘鸞,完全是一副這是孤給你的恩賜,你千萬不要想太多,更不要得寸進尺的神情,之後,放下手中浩劫劍,對阮諾諾張開手臂。
過來,不怕。
阮諾諾便挪着小步子,到了他跟前,規規矩矩站好,張開櫻桃一樣的小嘴,甜甜道:;謝謝——
之後,便風吹小花一樣,掉頭逃掉,一頭扎進鳳乘鸞的懷中,使勁兒地鑽
鑽了兩下,再將小腦袋擡起來,回頭偷偷看了一眼阮君庭,咯咯咯地樂,兩隻小腳丫,開心地踢來踢去。
阮君庭卻是坐在原地,如雲裏霧裏,被剛纔那一個親親,親得有些神情恍惚了。
迷羅坊根本就是迷魂坊,這裏的人,都是妖精
實錘
……
兩個孩子,興許是這一天折騰的累了,又興許是外面的大雨有讓人安寧的作用,沒玩了多久,便困得揉眼睛。
鳳乘鸞將糯糯抱在懷裏,又拍拍腿,招呼千闕,;少君若是不嫌棄,可以在這裏枕一會兒。
千闕原以爲這份溫柔是沒他的份的,此時見原來自己也可以和糯糯一樣,頓時開心極了,便也湊過去,小獸一樣窩着,枕在鳳乘鸞腿上,心滿意足地閉眼。
鳳乘鸞兩隻手,一隻手輕拍着一個孩子,外面雨幕喧囂,塔中篝火噼啪,一片靜謐。
等孩子們都睡沉了,打着均勻的小呼嚕,她才左右看看。
這火邊的確是不冷,可地上卻又硬又髒。
讓孩子們直接睡在地上,終歸於心不忍,於是索性就這麼抱着吧。
用這個。一直閉目養神的阮君庭,不知何時睜開眼,冷着一張臉,將自己肩頭披着的黑氅隔着篝火扔了過來,剛好在地上鋪開,卻也不是很整齊。
鳳乘鸞懷裏抱着一個,腿上還躺着一個,動一下都小心翼翼,哪裏還有多餘的手
她擡眼瞪他,你死的就不會幫個手
然而,阮君庭重新閉上眼,不聞,不問,不管。
那兩個孩子,既不是他生的,也不是他養的,他將自己的龍氅賜了,已經是君恩浩蕩
更何況……
不知道爲什麼,他閉着眼,聽着那南淵小男人吭哧吭哧、忙忙碌碌、應接不暇的細碎聲音,還有種幸災樂禍的惡趣味,莫名地暗爽。
鳳乘鸞好不容易將兩個孩子都小心翼翼擺在了黑氅上,又各自從兩邊裹了裹,將他們裹在了一起。
孩子們的睡顏映着火光,她忽然覺得糯糯和千闕除了眼睛之外,其他地方都很像。
此時雙雙閉了眼,睡在一處,倒像是一雙……
兄妹兩個字還沒等從腦海中醞釀出來,外面,倦夜就抱着一隻大油布包,一頭從雨幕中衝了進來。
君上衣裳來了
噓……
鳳乘鸞和阮君庭兩人異口同聲。
倦夜:;……
衣裳總算來了。
等倦夜退下,鳳乘鸞便將衣裳全都抱去了斷牆後,自己飛快換好,之後招呼阮君庭,;君上,請更衣
阮君庭顧忌着糯糯是個女孩子,就算已經睡着了,他一個大男人在那裏換衣裳也是不妥,於是便勉爲其難地將就一下,也起身去了斷牆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