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悠然轉身,長長的朝服裙裾掠地,向宏圖殿外款款走去,;君上如何看我姜氏,如何待我姜氏,都無所謂。本宮終歸只是個女人,有子萬事足
她最後一句話,拉長了強調,回眸間,衝阮君庭一笑,笑得詭異又有些瘮人,;大婚佳期將至,本宮當多加保養,與千闕盡享天倫之樂,就不在朝堂上多加逗留了,告退
姜洛璃的披着絢爛奢華的錦繡朝服,身姿搖曳而去。
留下宏圖殿上一片寂靜,彷彿掉一根針都聽得見。
這個女人,舍了姜氏全族,唯獨緊捏着千闕這最後一張牌。
若是阮君庭敢將她趕盡殺絕,她就敢掙個魚死網破
大不了就以少君生母的身份,直接扶千闕登基
只要天下人承認千闕是九方氏的純血,只要千闕認她做母親,有沒有父君,其實都無所謂。
君上今日殺了那麼多人,費了那麼多周章,難道就因爲一個孩子,一切功歸一簣,回到了起點
阮君庭望着姜洛璃從丹陛一側款款而下,漸漸消失的背影,鳳眸微微一眯,卻殺機畢現,回眸看向鳳乘鸞。
鳳乘鸞會意,口中一聲唿哨,外面宏圖殿屋脊上,便是;嘎——地一聲鳥叫
接着,一隻巨大白鳥,拖着長長尾翎,從帝城上空一掠而過。
圍困老公主府,拿了那幾千號人質的殮屍營,只要一望見天上有雪鸚鵡飛過,便知道,那是阮君庭對姜氏一族下了格殺令
……
一場血腥的朝會,終於落下帷幕。
阮君庭;退朝兩個字一出,倖存的百官都如蒙大赦,爭先恐後,落荒而逃。
那宏圖殿門口,光是邁過門檻時掉落的鞋子,就不下十多隻。
等殿上只剩下鳳乘鸞和她的鳳魘時,阮君庭回頭,見她有些走神。
即便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明知千闕必定安然無恙,可身爲人母,又如何能泰然處之
但是,這個時候,他們不能亂。
更不能讓姜洛璃知道,千闕的孃親就在眼前,否則,只會令他們更被動,千闕就會有危險。
鳳乘鸞被身後的人用手指懟了懟,纔回過神來,擡頭撞上阮君庭的目光,他溫柔而堅定,莫名安心。
對了,君上,有些人,特別想見您,我今天就擅作主張,將他們都帶來了。
她回身,對身後站着的那些躍躍欲試,已經按捺不住的漢子們點了點頭,那些老爺們立刻訓練有素地站成三排,一排九人,齊齊拱手,躬身下拜。
魔魘二十七將,千里勤王,拜見君上
一聲山呼,阮君庭有些愣。
還沒等想明白到底哪裏來的這些野人,那二十七個悍匪就立刻沒了方纔規規矩矩的模樣,呼啦啦一擁而上,嗷嗷叫着將他圍了起來,直接將人給擡了起來,舉在頭頂,扔起來,再接住,再扔,再接
王爺,想死咱們了
王爺,我們都以爲您真的死了
王爺,您居然還活着,騙得我們好慘
王爺……
阮君庭哪裏被人這麼摸過,抱過,還舉高高
驟然被襲,本能地想要反擊,可驀地,那一身觸之非死即傷的罡氣,就沒來由地散了。
他有些晃神地被這些人簇擁着,每次被扔起來,就如被奉上雲端。
而每次落下,身下必有一雙雙大手將他接住,保他不會落在地上。
這種最簡單,又最淳樸的信任,如一道日光,一股暖流,悄然撥動藏在內心深處的一根看不見的弦。
鳳乘鸞等這些老爺們折騰夠了,看着被扔得滿身凌亂,帝冕也歪了,瑠珠也扭在一起的阮君庭,有些啞然失笑,她多久沒見過他如此狼狽了
她上前,從腰帶暗格中拿出一隻鐵指環,遞給他,;你的魔魘兵符,還有你的人,我將他們帶來,都還給你。
……阮君庭默默接過那枚指環,低頭戴在左手食指上,大小剛剛好。
謝了。
她在他要殺人時,就捨身做了她的刀。
她在他要凌空而起時,就毫不保留地爲他安上一雙翅膀。
她將一切,都替他盤算好了。
阮君庭不想被這些人看到,自己居然也會有被感動的時候,只淡淡一句,笑得有些勉強。
鳳乘鸞卻見他如此客氣,不免心中又是一陣委屈,微微撇撇嘴,;你不怕我是騙你的畢竟若是別有用心,這一切都可以巧意安排。
他便知她在嗔怪自己了,;是不是自己用過的,試一試便知,旁人說什麼都沒用。
哦——應麟起鬨,;原來要試一下啊
哦——衆將把兩人團團圍在中間,跟着起鬨。
人羣裏不知誰說了一句,;那是不是自己媳婦,也該是試一下就清楚了。
哦——
鳳乘鸞:;……
阮君庭:;……
他倆一見面就試過了,都很好用的。
衆將圍着阮君庭,不依不饒,比小媳婦見了相公還膩,還撒嬌。
阮君庭也不生氣,就淡淡被圍在中央,有求必應,有問必答,就像在冰原上的孤狼,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狼羣,可以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
應麟湊過去,;王爺,聽說紫極宮大的不像話,咱們想開開眼界。
準了。阮君庭二話沒說。
霍驍一拳頭砸在應麟頭上,;喊什麼呢以後要叫君上,王爺是過去的事兒了,現在咱們老大是九御的皇帝,頭頂上,再沒旁人還喊什麼勞什子王爺
嘿嘿應麟被揍了也顧不上生氣,衝着阮君庭憨笑,;反正弟兄們以後就死賴着不走了,他在哪兒當皇帝都沒關係,這回咱們就死抱着大腿,再也別讓他跑了
說着,這一起鬨,又是一擁而上
阮君庭又被舉高高,舉了個亂七八糟。
而他卻從來沒這麼放肆,這麼痛快過
等這一大羣鬧夠了才發現,鳳乘鸞不知何時,早已帶着她的人,悄然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