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水縣縣城並不算大, 縣城裏一發生點什麼,便能夠立刻小規模地傳開,有時候只消稍有一些風吹草動, 便會有不少機靈的人敏銳地察覺出了變動,並做起了相應的準備。

    之前不少人都爲之矚目的便是畜牧站裏載進去的那一車豬, 還有那裏頭之前搭起的豬圈。

    雖說後來那位市裏來的技術員開着車往各個村裏送去了不少豬,可也還剩下了一些養在了畜牧站新建的豬圈裏。

    要知道, 這活是需要有人來乾的,就憑畜牧站之前的人手,稍微估量一下, 便知道肯定幹不來。

    長水縣的畜牧站承擔的工作很多, 每年要配合屠宰場收豬、監督管轄區域畜牧情況、對動物出現的病情進行簡單治療等, 哪有功夫每日安排人養豬而這就產生了人員需求。

    雖然畜牧站的工作很接地氣,三不五時要下鄉, 還得天天和雞鴨鵝豬牛打交道, 且工資定的死, 沒什麼增長空間,可畢竟是個喫商品糧的機會,就是不打算找正式職工,先混個臨時的位置,那也是搶先一步佔據了先機。

    正當衆人暗波涌動,就等着頭一個報名的時候, 那凝聚着衆人期待的豬,就這麼被那位技術員再度拉走,才勉強搭起, 還沒能維持幾天的豬圈,便又這麼關上了門。

    有人後續去打聽, 便聽說是都送下面村裏了,大多人對畜牧站的工作沒那麼多的執念,便也沒再往細裏打聽了。

    這段時間以來,呂大隊長深深感覺到了什麼叫做春風得意馬蹄疾。

    要知道,大河村一向各種表現那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每次上縣城裏開會,他就活像是個混子,混跡在其他村莊的大隊長中間,生怕被領導點到。

    不說遠的,就說幾年前報糧食產量的時候,他們村還因爲上報的糧食產量太低,被重點點名說過一回。

    可自打上回到縣城裏喜提“養豬英雄”表揚之後,他的日子便一下就順了起來,尤其是一等養殖員到位,那更是直接起飛,現在每次他到縣城開會,那都得頂着衆人羨慕的眼光。

    每每這種時候,呂大隊長便會捧好自己的杯子,故意走得慢騰騰地,好好地轉悠一圈,而後露出滿意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哎呀,還真別說,看着衆人帶着酸味的表情,他這心裏怎麼就這麼開心呢

    不過和這份喜悅一起來到的,還有沉沉的壓力。

    尤其是在廖技術員把縣裏的那些豬牽到大河村後更是如此。

    他現在每天晚上輾轉反側,就怕寧振濤把這麼多豬給養壞了,到時候養豬英雄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還成了養豬禍害

    那位城裏來的技術員倒是對寧振濤滿口誇獎,那說得比當初那李站長還誇張,就差沒說寧振濤是文曲星下凡――這話是要呂大隊長覺得最震撼的。

    人家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寧振濤是浪子回頭換了個人呀

    想到這,向來認真負責,雖說身負隊長職務,但每天總是把工分幹滿的呂大隊長也不耽擱,揹着手就往豬圈那去,不行,他還是得去看看,要不他不放心

    寧知星臉上蒙着塊對摺的毛巾,這毛巾是之前寧振濤給她的新毛巾,正好能派上用場。

    縣城裏能分到的毛巾都沒有成年和兒童的大小區分,統一的型號,哪怕是在對摺的時候,對於臉本身就偏小的寧知星來說,那也是大的,都能連下巴都包得嚴實。

    之所以不怕悶不怕熱用毛巾捂着自己,那都是因爲前方的兩人正在進行的操作。

    就在寧知星不遠的地方,寧振濤和廖旭東並排蹲着,一副研究模樣地琢磨着眼前的植物,而和這副平和畫面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旁邊的獨輪車,下面用石頭墊着保持不倒,裏頭裝着的是哪怕隔着距離看上去都不太妙的東西。

    事實上這東西也沒有什麼可怕,只不過是積好用來做實驗的農家肥罷了,但因爲裏面構成的不同,那獨有的腐臭味道還是要人敬而遠之。

    寧振濤和廖旭東憋氣久了,便也對這東西不那麼敏感,剛剛還隨手綁在鼻子的布條已經摘了下來。

    農家肥在國內的使用,事實上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的農業時代。

    大河村所在省份的地形特點,還有多年前不斷變遷的地理淵源,使得傳統的農業和畜牧業在當地一直不是特別發達,對於農家肥的使用,便也有所侷限。

    一直在城市裏長大的寧知星起初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是在看到科學養豬技術集錦中關於經濟價值這一篇章時,纔想到了這個關鍵點,而這恰恰是現在就能用上的。

    誰讓化肥現在才推廣沒幾年,且在可以看到的幾年內,都因爲額外的經濟開銷很難成爲使用的主流產品。

    正好,那幾本書裏有一篇關於養豬的文章提到了農家肥的使用,寧知星便主動地拿到小叔面前,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不,問題一出,寧振濤也解決不了,他哪知道爲什麼當地不用便熟練地將這問題丟給了自己的“行走外掛”廖旭東。

    廖旭東一聽問題,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他之前在上課時,便聽了一位外地的老師說他們那的養殖規模,在聽到說國家政策下達後,他們那邊能做人一戶人均一頭豬以上時,他都聽懵了,這在本地是完全不可能實現的事情,至於爲什麼,他說實話,當時只覺得是村民們嫌辛苦嫌累,或者是覺得養豬的收益不高,畢竟豬是要喫糧食的,之前自己都養不活,怎麼可能費心養活豬

    可現在一看,那時候的猜測竟是恍若描邊大師般只中了一點邊角。

    糧食是問題沒錯,可這歸根結底,就是付出和回報的問題,當養豬給人的感覺是不能回饋更多的經濟價值時,誰會想要養豬

    廖旭東深覺自己這到大河村實踐那就是啪啪打臉的過程,認知一次又一次地被顛覆。

    他前段時間還嫌棄其他人說他“什麼都不懂”呢,還真沒說錯,他什麼都不懂,一門心思以爲教好他們怎麼養豬就行,卻沒有想到爲什麼他們都興趣乏乏,不樂意養。

    於是在寧知星的推動下,這農家肥短期實驗便開始了。

    廖旭東主動從城裏搬了一堆書,當時眉飛色舞介紹着書籍來源的他,並沒有看到他身後寧振濤那震撼、痛苦又掙扎的小眼神。

    廖旭東看完了最後一位“選手”的表現,和寧振濤交換了下眼神,已然能看到彼此眼底滿滿的欣喜。

    要知道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可失敗了不止一次

    農家肥這東西的用法,若是去找任何一個常用這玩意的老農民,對方都會輕輕鬆鬆地量出用量,可問題要他們給個準確的比例,那他們就面面相覷給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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