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鞍一步步後退,像是碰到了什麼洪水猛獸,連哭都忘了:“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宣大人。”
另一邊,臉色慘白的雲從陽站起身來,他右邊小腹處衣衫已被血液染的一片鮮紅,很顯然他被刺了一刀,存活時間已所剩無幾。
他艱難地挪着身子走到宗鞍面前,咳了幾聲,道:“多年前的慘案不必對一個無辜的孩子如此疾言厲色吧?”
“無辜?”
宣煜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忍不住擡頭哈哈大笑起來,再低頭看時眼角已是一片淚痕,他聲線沙啞,幾乎是低吼着喊出聲,
“我父親母親不無辜嗎?!我妹妹不無辜嗎?!那些跟隨了宣家幾十年的戰士不無辜嗎?!既然都是無辜之人枉死,我又爲什麼要原諒仇人之子?”
雲從陽捂着肚子,臉色愈發蒼白,想要開口卻也不知從何說起,直接倒在地上。
宗鞍走上前去,摟住了他,這下是真的害怕了:“嗚嗚嗚……雲叔叔,你醒醒,我好害怕,你醒醒啊……”
雲從陽鮮血從嘴角流下,他擡起手,想說些什麼,終是沒能說出口,緩緩閉上了雙眼,嘴角竟帶着幾分滿足的笑。
瑤瑤,我終於可以……來見你了。
宗鞍伸出顫抖的手去試雲從陽的鼻下氣息,確定他是真的死了後,他大叫一聲,挪着身體往後退了許多,抱着自己埋頭痛哭,身子不停地抖着。
自始至終,宣煜都冷眼看着這一幕,過了片刻,他才自嘲似的開口:“下一世,別投胎到這樣的人家。”
不是所有人欠下的債靠自身就能還盡,總有些人……是要替別人還債的。
宣煜轉身離開,沒過多久,一羣士兵持着劍從屋外走了進去。
聽到一聲尖銳的大叫,良久,歸於虛無,幾名士兵脫着小小的屍體關上了囚車拖走。
宣煜在不遠處的角落站着,閉着眼,眼角流下了淚。
父親,母親……我終於爲你們報仇了。
宣煜冷靜了一會纔出了皇宮,就看到洛飛翼火急火燎地駕馬過來。
“不好了,南邊出事了!”
洛飛翼手裏攥着封信,臉色很不好看:“父皇來信,北梁南邊城池被顧城淵派人攻破,據探子報,他起碼帶了二十萬的人。”
他掃了一眼面前的皇城,只差一點,他就能徹底收復東陽了。
咬了咬牙,洛飛翼還是不忍放棄,他沒過多猶豫做了決定:“宣煜,你帶着軍隊去南邊支援。本宮留三千人在這裏處理後事。”
宣煜皺了皺眉,看了洛飛翼手中的信,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他薄脣緊抿,沒有提醒洛飛翼的打算,只點了點頭:“好。”
而後集結大軍南下。
然而,誰也沒料到,顧城淵的二十萬大軍不過是個幌子,用宣尹若的炮彈所造出來的一個幌子。
祁文國真正的人馬全都趕往了東陽,洛飛翼留下的三千軍隊根本不成氣候,被打的潰不成軍。
這場瓜分東陽國的戰爭,歷時兩個月,最終,祁文國成了最大贏家。
北梁皇城。
冬天的雪下得厚厚一層,光禿禿的樹都幾乎被雪層壓倒,萬物寂靜。明明已是年關,街上卻沒有半點過年的氛圍。今年的冬天,註定讓人不好過。
皇宮內倒是一片張燈結綵,但御書房裏卻是一片怒火狼藉。
“廢物!都是一羣廢物!”
洛睿明氣的不輕,籌謀了這麼久打下的東陽竟爲祁文做了嫁衣,讓他如何不氣?
洛飛翼和宣煜站在一旁,皆是低着頭不發一言。
洛飛翼的肩膀被邵雲射了一箭,剛纔又被洛睿明拿花瓶砸中,剛包好的傷口又開始沁出血來,他卻不敢表示任何不滿。
洛睿明又發了好一會的脾氣,才冷聲命令:“宣煜接旨,以朕的名義出使嵐州,商討和親一事,兩日後出發。”
兩日後,正好是正月初十。
頓了頓,洛睿明又看向洛飛翼:“你隨他一道動身去荊州,告訴顧城澤,朕已經等不及了,要現在就看到他的誠意。”
二人面色一變,他們的任務在正常情況下應該都屬於對方纔對,洛睿明卻剛好相反地交給了他們兩個人,心思讓人琢磨不透。
然而,並沒有任何人出聲質疑,皆俯下身乖巧應答:“是。”
另一邊,嵐州。
宣尹若感覺最近自己身體有些不太對勁,嗜睡得很,明明沒有感覺很勞累,但每次睡眠時間總比自己想象的要久很多。甚至有時還會無緣無故暈倒。
然而,景時來檢查過很多次,都沒有查出身體的任何不對勁的地方,用他的話來說,“宣尹若已經是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而她自己除了在失去意識的時候,沒有感覺到絲毫的不適或是虛弱。
但顧城淵的臉色卻越來越不好,就連和北梁爭奪東陽的時候,都沒能親自上陣,自然宣尹若也沒能親眼看到上陽城收復,爲此還差點和顧城淵吵起來。
這次,宣尹若又已經昏睡了兩天了,依然沒醒。
屋外大雪紛飛,將整個世界都染了一層迷離的白,被炭火烘得暖洋洋的溧閣裏,顧城淵坐在牀邊,眼周有明顯的疲累。
一旁守着的還有景時,夏忻,莫玄等人。
景時看到顧城淵這副模樣有些心疼,忍不住勸:“你先去歇會吧,我在這裏守着,小宣醒了我再通知你。”
“不必了。”顧城淵的嗓音有些沙啞頹廢,淡淡拒絕,一雙眼始終沒有離開牀上躺着的人兒。
這時,邵雲突然從門外走了進來,他最近瘦了很多,俊朗的臉上棱角分明,只是看起來卻像具行屍走肉沒有任何生息。
“王爺。”邵雲跪下身來,語氣平靜,“東陽已除,屬下懇請辭去禁軍統領一職,歸野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