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邊,船頭上,躺着一個男人,一個瘦削蒼白的男人,依然是一動不動的躺着。
莊紫娟蹲下來,用手輕輕撫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臉,撫去他臉上幾根細細的水草,然後順着他的脖子,雙手停留在男子的胸口。
“依然沒有心跳”
莊紫娟嘆口氣,她的手從脖子上繞下去,輕輕解開男子的襯衣鈕釦,撇去男子胸膛上一大團水草,然後雙手開始用力的按壓。
伴隨着莊紫娟手掌的用力按壓搓動,男子的胸膛上出現一片泛紅的痕跡。
“還好”看着男子身上的痕跡,莊紫娟有了一點兒信心,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和按壓的頻率。
“還是不行啊”莊紫娟看着男子依然一動不動,心裏有點失望。
坐在船頭,莊紫娟遇到了自己一生從未遇到過的掙扎。
我要給這個男人做人工呼吸嗎
我要再不做,他是不是就會永遠的沉睡下去
我要是做了,我的初吻,是不是就這樣白白的給了這個不相干的人
可是,莊紫娟只有十秒鐘的考慮時間,因爲她知道,救人如救火,沒有更多的考慮時間來揮霍了。
十秒鐘的時間,竟然是這麼的煎熬,這麼的痛苦
1秒,2秒,3秒,4秒8秒,9秒,10秒。
在十秒的剎那中,在十秒的抉擇中,十秒鐘卻是很快過去了。
莊紫娟毅然起身,她蹲在男人面前,近距離的看着男人的臉,撫着他臉上的一點點冒出來的胡茬,輕輕掰開了他的嘴。
眼前,是一對整齊的牙齒,潔白的牙齒,稍微透一點香菸的焦油味道。
她深深吸了口氣,然後俯下身,對着男人的嘴,重重的吮吸起來。
一次,兩次,三次
程紫山感覺自己在一個漆黑的屋子裏面,沒有燈光,沒有一絲能看見的光亮。
他感覺自己待在裏面已經很久了,就像幾個世紀一樣,漫長。
程紫山依約回憶起來自己縱身一跳的情景。
一河污濁的水頓時涌進自己的嘴裏、鼻子裏,還有耳朵裏面,灼燒的喉管如同一個打開閘門的堤壩,讓又辣又澀有苦的味道瞬間佔據五臟六腑。
程紫山感覺,自己裝滿污水的軀體,正在慢慢的下沉,慢慢的觸摸到飄遊的水草,一些小魚,然後抵達河底的淤泥。
就在瞬息之間,程紫山感覺自己的腹部,觸摸到一個堅硬的東西。
“原來雲河的河牀這麼堅硬”
這是程紫山最後發出的一聲感嘆,慢慢的,自己的意識已經變得越來越模糊。
“你就這麼死去了嗎”一個聲音在他的大腦深處重重的問。
“我不去死,他們怎們能收手啊我受不了因爲自己,而牽連更多的衆生蒙難,禍害更多的生靈塗炭”另一個聲音在一板一眼的回答。
“你死了,他們依然沒有達成目的他們就不會去禍亂別的人,別的生靈了嗎”一個聲音在質問,也在深刻的思考。
“可是,我看不見他們,我找不見他們,我也躲不過他們我覺得自己就像一隻鳥,傻裏吧唧的在樹林裏亂竄,只等着停在雲端的鷹隼兇狠的眼神,和鋒利的爪子”腦子裏面,另一個聲音又發出來。
無盡的沉默
無盡的沒有光亮的空間
程紫山感覺自己身體一陣搖搖晃晃。
他想掙脫這種搖晃,這種沒有光亮的束縛,可是無論他怎麼掙扎,他都掙脫不了。
“這是你的罪孽,你拿什麼救贖”他的耳朵嗡嗡的響着,他突然想起了這句話,想起了朝他怒吼着說出這句話的主人,一個溫婉、樸質卻又漂亮的一張臉。
“因爲我,死了很多無辜的人
因爲我,這條河變成了污水池
因爲我,對手在一次又一次的追殺堵截
我必須活下去,必須找到背後的真相,找到迫害無辜衆生的兇手”
程紫山大喊着,他用盡渾身的力量大聲的喊着。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張溫婉、樸質卻又漂亮的臉
“活過來了,活過來了,謝謝你謝謝老天”莊紫娟看着面前的程紫山,語無倫次而又驚喜萬分。
“我也覺得,自己要死了”程紫山輕輕的說,“可是,問我要怎麼救贖,我還沒有救贖呢”
“傻瓜動不動就跳河,尋死覓活的,那是懦夫才幹的事情”莊紫娟心裏有很多的話,可是到了嘴裏,卻突然說出這麼一句來。
她把程紫山的身體扳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胳膊上,兩人靜靜地坐着,坐在船頭邊。
“滋滋”
一輛吉普車終於停了下來,停在了河畔。
一個魁梧的男子從車上匆匆的跳下來,發瘋一般爬上護堤,兩下就爬過護堤。跑向河邊。
他顧不上脫鞋,雙腳“啪啪啪“踩過泥淋一片的河灘,就向靠在河邊的一條漁船撲去。
“老程,老程”向漁船撲來的是夏芒,他在河邊繞了幾圈,終於發現了河邊漁船上的老朋友程紫山。
“你,來了”程紫山輕輕的問。
“你活着你活着”夏芒一把握住了程紫山的手,眼淚不由得掉了下來,“感謝老天,你還活着”
“不是有人在追殺我麼,我沒有見到兇手,怎麼能這麼憋屈的死去”程紫山激動地說,“老夏,你過來,又有什麼新的線索了嗎”
“就在剛纔,雲州地產大樓,着火了”夏芒有些沉悶的說,“你們看,那邊的煙,還沒有散”
順着夏芒手指的方向,程紫山看見,一片黑壓壓的烏雲一般,在雲河的對岸。
大家這才感覺到,不知什麼時候,天空已經變得混沌不清,一股淡淡的煙的味道直直傳入人的喉嚨。
“那個,也是針對我的吧”程紫山狠狠地問。
“目前,明火已經撲滅了,但是,但是勘查結果好像不是有人縱火”夏芒當然也去了現場,他搞不清楚爲什麼會發生這麼湊巧的事件
“但是,我們在事故現場,發現了這個”
夏芒的手攤開了。
一個銀白錚亮的鐵皮殼子打火機,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