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蘇白墨只有三歲。
她清晰記得那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這對她來說,對妹妹來說,對父親來說,永遠都是一個噩夢。
母親在年輕時候生下她和蘇茜這對雙胞胎的時候,身體變得非常虛弱,比平時更加容易感冒發燒。
而正好母親又患有效果,在沒有生她們的時候可以憑藉藥輕鬆抑制。
但,當生下她們以後,普通的哮喘藥喫下去根本沒有效果,好多次哮喘發作都是父親開車送她去醫院急救。
而那時候,又是一段比較艱苦的日子,父親的公司剛成立沒多久,生活比較拮据不說,工作還非常辛苦,這在很大程度上又加重了母親發病的頻率。
對此,父親曾多次提議讓母親在家休息,可母親卻堅持陪伴父親,有時候一陪就要到凌晨3、4點。
那時候,她和蘇茜還小,還不懂事,除了哭鬧以外根本幫不上任何忙,也完全不懂父親的辛苦。
對於三歲時候的記憶,蘇白墨幾乎是一片空白,唯有那天下着暴雨的夜晚,對她來說印象深刻。
那一個夜晚,天空中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狂風暴雨拍擊在窗戶上,震得窗戶玻璃都嘎嘎作響,彷彿隨時要破裂一般。
而也就在那一晚,母親的哮喘突然發作,並且比往常更加厲害,吃藥根本抑制不住。
情況緊急之下,父親讓她們兩個好好在家等着,他則開車帶着母親前往醫院急診科。
她至今都還記得,那一晚她和妹妹兩個人坐在牀【上,非常害怕。
外面電閃雷鳴,把妹妹嚇得躲在她懷裏哭泣,而她則抱着妹妹,嘴裏安慰着,但自己內心卻也害怕極了。
當時,她並不明白母親的病有多嚴重,也完全不能體會到父親的那種焦急,只希望着爸媽能夠趕快回來,因爲她和妹妹兩個人在家真的非常害怕。
她們害怕狂風暴雨將窗戶擊碎,她們害怕有陌生人突然進來。
對於那一年的記憶,蘇茜已經沒有了印象,但她卻非常深刻,且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件事。
除此之外,她對三歲時候發生的事情根本沒有任何記憶。
可以說那件事對她造成了巨大的影響,以至於三歲時候就能夠清晰的記憶下來,成爲她心中永遠的一個噩夢。
在狂風暴雨之下,她將房間的燈打開,抱着哭泣的妹妹一直等待,等待……
也不知等了多久,妹妹蘇茜在她懷裏睡着了,而她卻等了一夜,都沒有等到爸爸媽媽回來。
她只記得自己很困,不知不覺睡着了。
等到她和蘇茜再次醒來的時候,爸爸已經坐在牀頭,捂着臉,看起來非常的沮喪。
似乎是感覺到她們醒了,父親這才轉過頭,看着她們。
就是那一刻,父親的神情,令她刻骨銘心。
那一刻父親的面色寫滿了絕望的悲傷,雙眼空洞無神,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的憔悴,就好像突然間換了個人一樣。
那時候,她並不懂事,不明白父親爲何悲傷,用着天真的語氣問他媽媽在哪?
就在下一秒,父親哭了,捂着臉悲傷的痛哭了起來,身體忍不住的不停顫抖。
這是她印象中唯一一次看見父親哭了。
當時她並不能感同身受,但如今長大懂事了以後,回憶起當初那一刻,父親一定是格外傷心。
那一刻,父親心中世界的那片天,恐怕都已經轟然倒塌。
那時候她們還不懂,以爲媽媽去了一個很美好的地方,等她們長大以後也能去那裏,把媽媽接回來。
但當她們長大一點以後卻明白,天堂的含義是什麼。
差不多8歲那天,她幾乎已經懂事,父親創辦的公司也已經發展成巨大規模。
那一天,黃昏,她放學回家看見父親罕見提前從公司回家,一個人站在陽臺上看着天空中的夕陽。
她來到父親身邊,再度問起那一晚發生的時候。
父親沉默了。
醞釀了好一會情緒後,還是將當晚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她。
那一晚,父親開車帶着母親前往醫院急診科,內心非常急迫,因此車速相對較快,卻也符合規定。
只是,暴雨沖刷之下的道路非常光潔,開車時的視線同樣變得很差,在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父親的車撞到了人行道上的一對母子。
當時,那對母子正搶着最後一秒的綠燈飛速奔跑,也不知怎麼回事小孩突然跑向了馬路中央,父親發現後狠狠踩下了剎車,但因爲雨天路滑和視線差的緣故,等他有所制動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迅速下車查看情況,那對母子傷得很嚴重,母親抱着兩歲大的兒子,不斷流血。
情急之下,父親趕緊撥打了120急救電話。
120來到現場後,父親向120留下聯繫方式,並在說明自身情況後,便帶着病發的母親前往急診室。
那時候的醫療水平遠沒有現在先進,救護車裏也只能勉強裝下受重傷的母子二人,因此父親只能開車送母親到醫院。
或許是天意弄人,又或許是命中註定。
因爲在等救護車耽擱的這10分鐘裏,母親病發的更加嚴重,最後送往醫院急診室,推入手術室的時候,已經失去了意識。
而最終,母親沒能被醫生搶救過來。
這件事,是父親一直爲之自責的。
要是他當時開車再認真一點,避讓再及時一點,說不定就能制止悲劇發生,母親也不會因爲錯過黃金的搶救時間而喪命。
在這以後,父親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化身爲一臺工作機器,每天沒日沒夜的工作着,將公司規模不斷擴大,爲得就是完成當初他對母親許下的諾言。
因此,長大後的她,一直都能體諒父親的用心良苦,寧願自己受到委屈,也不願再讓父親有更多的操勞。
這一輩子,他真的已經夠辛苦了。
她的回憶,就是這些。
而她爲什麼會突然感到驚惶,是因爲那一天黃昏時分,父親向她說明一切的時候,順口說的那一句“事發後,120並沒有給他打去電話,甚至連警員都沒有喊父親做筆錄”,這也就說明,對方甚至都沒有報警。
可按照父親當時描述的情況,那對母子受傷十分嚴重,照理來說事後她們一定會聯繫醫院或者警方。
然而反常的是,這件事從頭到尾,就彷彿石沉大海一般。
不單單是沒有驚動警方介入調查,甚至連那對重傷的母子都彷彿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整件事情,都如同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當時,蘇白墨只覺得有些困惑。
但如今細想起來,想起周叔刻意隱瞞家庭一事,不禁令她泛起雞皮疙瘩。
這一切,會不會是一場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