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辭那丫頭,怎麼還沒去掉靈力屏障?”
問道大會乃修真界一大盛事,早在尚未開始的時候, 外場就已經圍滿了熙熙攘攘、前來觀看的人。
謝疏與雲朝顏亦是如此。
外場之中浩渺無際、雲霧升騰, 遍佈着倒映了幻境的鏡面與虛影。無數光影交疊生長, 在四下空曠的瑩白空間裏, 好似不斷變換着的夢境。
代表謝鏡辭和裴渡的鏡面,已經黯淡許久了,
“她不就是和裴渡待在了同一個山洞裏?又不會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有什麼必要――”
謝疏說着瞪圓眼睛,滿臉的不敢置信:“什麼!難道她當真打算對小渡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兒!這這這、小渡那可憐孩子怎麼受得了啊!”
雲朝顏敲敲他腦袋,覷謝疏一眼:“給我住腦,你成天都在想些什麼呢?咱們女兒是那種人嗎?”
她道侶面色一凜,竟像是有些喫驚:“難道不是嗎!”
真是感天動地父女情。
“謝劍尊、雲夫人。”
有人辨出他們身份, 上前笑着搭話:“我聽說謝小姐已經醒來,二位可是專程來看她的表現?”
“正是。”
同家裏人相處時, 謝疏往往是整個謝家最擅長活躍氣氛的那一個, 不但一張小嘴叭叭叭沒停過,嘴角也少有放下來的時候。
然而一見到旁人,就會立馬收斂笑意,顯出幾分深不可測、慈眉善目的模樣――
據他本人所言, 這是爲了彰顯正道魁首之威,拿更加通俗易懂的話來講,揹着偶像包袱裝逼。
他笑意極淺,微微頷首之時, 喉頭輕動:“還望道友莫要聲張,我夫人喜靜。”
噫。
雲朝顏在心裏狂翻白眼, 這人真是好做作不清純。
謝疏又道:“道友,如今排行榜上,頭一位的是誰?”
“自然是裴家二公子,在上回的問道會里,他便是當之無愧的頭名。”
青年擡手一指:“劍尊且看,那邊人潮最多的地方,就正在投映他的動向。”
雲朝顏聞言望去,果然見到一羣攢動的人頭,人羣中交談聲此起彼伏,即便隔着一段不遠的距離也還是依稀聽見其中幾句。
“照這個速度……恐怕還沒等問道會結束,幻境裏的魔物就已經被裴鈺殺光了吧?”
“我的天,裴家人真是怪物。他已經像這樣殺了多久?不用休息的嗎?”
然後是音量更小的談話:“我聽說裴渡也來了――就是被逐出裴家、廢除修爲的那個。他既然沒了修爲,怎麼還來參加問道會?”
“這種事誰知道,不過話說回來,他真是有點可惜。原本是個天賦遠遠超出裴鈺的天才,結果卻發生了那檔子事兒,筋骨全碎啊,這要想治好,得耗費多大力氣。他沒有除裴家外別的倚仗,哪會有人願意費盡心思幫他?依我看來,大抵是廢了。”
“你不知道?謝家……”
後來的內容被淹沒在愈來愈大的聲浪裏,好似蚊子嗡嗡,叫人聽不清晰。
雲朝顏沒再繼續去聽,轉而把目光放在青年身上:“裴鈺在大肆屠殺?”
“對啊,這是收集數值最快的方法了吧。”
雲朝顏挑眉:“哦?”
“這個‘恐懼值’非常耐人尋味。無論大小強弱,只要是幻境裏的妖魔,都能爲修士們提供相應數值,而通常情況下,膽小怯懦的小妖怪,是最容易產生恐懼情緒的。”
謝疏恍然大悟:“所以裴鈺就專挑小妖下手?”
“這只是訣竅之一,稍微思考一下,很容易就能想到,襲擊小妖得到的收益最大。”
青年點頭:“還有另一個竅門,就是絕不能將其當場擊斃。裴鈺做過幾次嘗試,發覺妖魔在受到折磨的情況下,會產生源源不斷的恐懼。”
因此,他對得到的所有資源都進行了利益最大化,通過折磨至死的手段,來最大程度地獲取恐懼。
雲朝顏下意識皺了眉:“刻意折磨已算惡行,實在沒什麼看頭。”
“對啊!我也這麼覺得,就沒繼續在他的影像那邊待,想四處逛一逛,看能不能發現什麼有趣的新路子。”
青年說罷神色一滯,露出興致盎然的笑:“劍尊、夫人,謝小姐的畫面亮起來了!”
總算能見到寶貝閨女的近況,謝疏倏然扭頭,等看清畫面之上的景象,忍不住雙目圓睜:“這、這這這――”
“這是上古時期的魔獸,幽蛟。”
雲朝顏沉吟:“據說幽蛟乃金丹期巔峯的混沌巨獸,性情暴戾、鮮有畏懼之敵。這個對手……倒挺新穎別緻。”
既然恐懼能誕生於大大小小的所有妖魔,那毫無疑問,要想收集儘可能多的數值,最行之有效的辦法,就是對不堪一擊的小妖下手。
像幽蛟這種性喜殺戮的魔物,不但會浪費寶貴的競賽時間,就算真能將其擊敗,以它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恐怕只能產生少得可憐的零星幾點恐懼。
毫無疑問,這是最不應該被選擇的對手。
不過……以謝鏡辭和裴渡的水平,不應該連這種淺顯易懂的道理都看不透。
雲朝顏心裏生出好奇與期待,細細看去時,聽見謝疏朗聲笑笑:“放心,鏡辭這樣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如果沒有,那就當我沒說。”
過分,這人又搶她臺詞。
*
與此同時,問道會中。
謝鏡辭緊緊握着鬼哭刀,於陡崖之上縱身一躍,刀光疾馳如風,在半空勾勒出狀如冥火的影子。
在她身前,是一條通體深藍的巨型蛟龍。
蛟龍與蛇之間隔着天塹般遙不可及的距離,先不說兩者實力相去甚遠,單看體型,幽蛟也要比不久前那條蟒蛇大上許多。
這是名副其實的上古魔獸,擁有凌駕於幻境裏絕大多數修士的力量。
他們此時正位於一處裂谷之中,兩側狹窄逼仄、怪石嶙峋,少得可憐的陽光從裂隙間降下來,如同清水融進濃郁墨汁裏,很快不見蹤跡。
幽蛟所至之處,烏黑魔氣遮天蔽日,伴隨着令人不適的陳腐血腥氣,一併充斥在裂谷裏的每處角落。當它們像潮水那樣往前翻涌,四周陡峭的崖壁,也會隨之開始劇烈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