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後的行爲舉止雖然大多怪異,但其中不少所作所爲,都是心底潛意識的投射。</p>
褪去理智的束縛, 把一切本能全然釋放的、最真實的投射。</p>
因此, 面對着這樣的裴渡, 謝鏡辭不免有點懵。</p>
他平日裏那樣循規蹈矩, 連碰一碰都會臉紅,心底裏……卻在悄悄期盼着像這樣做嗎?</p>
――還有孟小汀的那些話本, 究竟給他教了些什麼東西!</p>
裴渡長睫微垂, 安靜看着她。</p>
他的鳳眼生得狹長漂亮,黑瞳本是清清冷冷,眼尾卻內勾着上挑,平添幾分攝人心魄的韻致。此時雙眼皆是蒙了層霧,與她四目相對, 莫名生出希冀與渴求的意思。</p>
這是鮮少有人能夠拒絕的目光。</p>
謝鏡辭並不屬於這極少數的其中之一。</p>
書生吻上了花叢中的妖精。</p>
裴渡渾身散發着淡淡酒香,隔得近了, 便有清新的樹香縈繞在鼻尖, 混雜着桃花的味道,最是撩人心絃。</p>
當她的脣落在少年圓潤的酒窩,能感到裴渡笑意加深,高高揚了嘴角。</p>
他愉悅的情緒越是不加遮掩, 謝鏡辭的耳朵就越發滾燙。臉頰的觸感和嘴脣不太一樣,雖然也是軟綿綿的,但不像棉花,更像緊實的果凍。</p>
無論鼻尖還是脣齒, 所感受到的氣息,的確是甜的。</p>
*</p>
裴渡被親上酒窩, 之後便渾然沒了意識,很快敗在滿園春兇悍的酒勁下。</p>
早春的深夜算不得寒涼,但在林中過夜總歸不太舒適,謝鏡辭又戳了戳他酒窩,動用靈力,把裴渡運回房屋。</p>
一夜無夢。</p>
對於裴渡來說,等第二日醒來,纔是真正的噩夢伊始。</p>
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戶,不偏不倚落在少年人白皙雋秀的面龐。</p>
裴渡長睫一動,睜開眼睛。</p>
昨夜的記憶一點點浮現。</p>
裴渡整個身子僵成一塊木頭,一動不動,平躺在被褥之中。</p>
若是尋常酒釀,不會致使修士產生醉意,滿園春裏蘊藏靈力,能將酒意滲入道道筋脈,不少人都是幾杯倒,撐不了太久。</p>
但無論多麼爛醉如泥,修士體內都有靈氣相護,能有效防止記憶錯亂,很少出現斷片失憶的情況。</p>
一段段零星的記憶恍如碎片,緩慢聚攏。</p>
昨夜謝小姐特意留下來陪他。</p>
一股熱氣從被褥中騰起,裴渡側過身,把臉埋進枕頭。</p>
他不但輕薄了謝小姐,還當着莫霄陽的面用了障眼法,不顧謝小姐的反抗……讓她不得已說出那種話。</p>
他甚至恬不知恥地索吻,說什麼“酒窩是甜的”。</p>
雖然這些舉動裴渡都曾無意中設想過,但它們實在羞恥,哪怕只是想上一想,都會情不自禁覺得臉紅、唯恐冒犯了謝小姐,他怎能――</p>
裴渡還記得謝小姐當時的滿臉緋紅,以及聽見莫霄陽聲音時的倉皇無措。</p>
他實在太……太過分了。</p>
他渾身發燙,下意識把膝蓋一蜷,烏髮蜿蜒,拂過白玉般的鼻尖。</p>
正想得出神,耳邊忽然響起敲門聲。</p>
裴渡心有所感,猜出來人是誰,緩聲應她:“進來。”</p>
一開門,果然是謝鏡辭。</p>
“我還以爲,你會睡得更久一些。”</p>
謝鏡辭手裏拿着個玉碗,進屋放在桌上,朝他靠近幾步:“身體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這碗裏是特製湯藥,你若是頭疼沒力氣,可以喝上一些。”</p>
她說話帶了笑,彷彿昨晚什麼都沒發生過,盯着他須臾,又好奇道:“你怎麼了?臉怎會這樣紅?”</p>
“謝小姐,昨晚――”</p>
裴渡坐起身,嗓音發澀:“昨晚之事,抱歉。”</p>
他果然還記得。</p>
與昨夜的大膽截然不同,此時裴渡長髮披散,雜亂拂在棱角分明的側臉,面上是醉酒後虛弱的白,以及再明顯不過的紅。</p>
她報仇的機會到了!</p>
昨天的謝鏡辭被按在樹上唯唯諾諾,今日的謝鏡辭終於能夠重拳出擊!</p>
謝鏡辭忍下笑:“昨晚的事,你是指哪一件?”</p>
裴渡極快看她一眼,表情愈發緊張,遲疑片刻,終是緩聲道:“我不顧謝小姐的意願,在障眼法之下……強迫小姐。”</p>
“強迫”二字出口,他已是喉音發啞。</p>
裴渡心亂如麻,只想縮進一個不會被人看見的角落,但比起兀自害羞,向謝小姐道歉纔是最重要的事。</p>
希望她不要太生氣。</p>
“那個嗎?沒關係,畢竟喝了酒,神智難免不清。”</p>
謝鏡辭抿脣笑笑,佯裝出恍然的神色:“比起那個,其實送你回房的時候才更加麻煩――你還記得嗎?”</p>
回房。</p>
最後幾片散落的碎屑凝聚成形,裴渡坐在牀頭,隱約想起與之相關的記憶。</p>
他喝了太多,偏生酒量又差勁,沒過一會兒就沒了神智,迷迷糊糊靠在樹下睡着,等再一睜眼,已然回到自己的房間。</p>
裴渡想起謝小姐的身影。</p>
她將他扶上牀,正要離開,卻被一把抓住手腕。</p>
裴渡心頭髮緊,耳朵更燙。</p>
他抓住謝小姐手腕,順勢把她往回拉,趁她跌在牀上,一把抱住對方脖頸,在她耳邊說了句話。</p>
他說:“不要丟下我”。</p>
被褥下的雙手緊握成拳,隨着記憶浮現,裴渡眼中逐漸生出不敢置信的神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