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人能及時趕到的機率很小。</p>
琅琊祕境雖說不大，她所在的地方卻是偏僻至極, 那一箭射出去, 若是粗心一些, 很可能不會發現。</p>
就算能瞥見那一抹亮芒, 也不一定能即刻動身。射出靈箭的意義有很多，例如有事耽擱、路遇強敵, 或是找到了珍惜祕寶, 其中絕大多數都不是什麼生死攸關的大事，更何況琅琊靈氣稀薄，盡是些不值一提的小怪物。</p>
但不知怎麼，當射出那一箭時，謝鏡辭立馬便想到了裴渡。</p>
即便不知道射箭的究竟是誰, 又到底遭遇了何種境況，以他的性子, 都必然會毫不猶豫地前去一探究竟。</p>
雖然不善言語, 更不會誇誇其談，但他骨子裏刻着凜然的正氣。</p>
憶靈被劍氣擊中，猛地後退閃開，再度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 身上的千百人面一併開始哭嚎，無一例外，皆是面目扭曲、神色苦痛。</p>
裴渡拭去謝鏡辭嘴角血跡，往她口中塞了顆丹丸, 以湛淵擋下越來越重的威壓：“那是你的神識？”</p>
方纔識海被撕裂般的疼痛尚未消散，謝鏡辭沒力氣開口說話, 只得輕輕點頭。</p>
現實不像話本里的故事那般，能讓兩人在決戰之際敞開心扉滔滔不絕。憶靈鐵了心要除掉他們，自然不會留出敘舊的時間。</p>
劍氣未落，怪物的吼叫便鋪天蓋地涌來。裴渡來不及多言，將她小心靠在一顆古樹前，湛淵通體瑩白，猛然一震。</p>
然而他的殺氣止於途中。</p>
在那團龐然的漆黑大物中央，被諸多長鬚包裹着的……是一團淺黃色微光。</p>
憶靈何其兇殘狡猾，裴渡若是出手，爲了制約他的動作，必然會以這團神識作爲籌碼，加倍折磨謝鏡辭。</p>
那是她的把柄。</p>
十指尚能連心，更不必說是識海里脆弱的神識。他見到靈箭後匆匆趕來，第一眼就見到光團被緊緊攥住，謝小姐咳出一口鮮血。</p>
單單是那樣的景象，便已讓裴渡陡然紅了雙目，倘若因爲他的緣故，讓謝小姐承受更多痛苦――</p>
少年眸色漸冷，凸起的骨節隱隱發白。</p>
“我沒關係。”</p>
謝鏡辭運行全身靈力，試圖讓散亂的氣力回籠。她語氣雖則虛弱，卻篤定得不容置喙：“我好歹也是個修士。”</p>
身爲修士，若是貪生怕死，因爲一丁點的苦痛就下意識退卻，那未免太不合格。</p>
除了未婚夫妻這層關係，他們兩人亦是旗鼓相當的對手。相信她能挺過去，是裴渡給予的、對於一名修士的尊重。</p>
湛淵劍白光一凜。</p>
憶靈察覺出他加重的劍意，身形倏然一晃，果然又朝着光團用力下壓。</p>
謝小姐沒有發出任何聲音。</p>
作爲一名刀修，她足夠強大優秀，絕不會因爲一時的疼痛心生退意。裴渡食指輕顫，眉間浮起寒霜。</p>
憶靈本欲繼續用力，在瞥見寒光的剎那，卻不由身形猛頓――</p>
太快了。</p>
劍氣有如驟雨疾風，迅捷得難以分辨，每一擊都毫無章法，擺明了要將它置於死地。在這種局勢之下，它哪裏還顧得上破壞那團神識，一旦稍微分神，就會死無葬身之地。</p>
劇痛經久不散，謝鏡辭眺望林中的層層劍氣，輕輕吸了口氣。</p>
她能感受到，裴渡在生氣。</p>
無論是之前被裴鈺誣陷，還是在歸元仙府迎戰邪魔，他都沒表現出如此刻一樣的殺意。</p>
劍修本就講求殺伐果決，裴渡平日裏溫和少言，瞧不出太多狠戾的氣勢。</p>
如今拔劍而起，寒芒頓生幽朔，肅殺的劍意竟凝成道道實體，不過反手一斬，便有漫天寒霜層層匯聚，再以他爲中心，如利劍般猛然爆開。</p>
憶靈若想對謝小姐動手，他唯一制止的法子，便是連一個可乘之機都不給它留。</p>
湛淵鋒芒畢露，映亮少年人精緻的眉眼，亦襯出眼尾一片猩紅血色。裴渡避開條條長鬚，揮劍側斬，霎時劍光奔涌如龍――</p>
憶靈卻並未躲開。</p>
謝鏡辭心下一動，下意識開口：“裴渡，當心！”</p>
可惜已經太遲。</p>
樣貌古怪}人的怪物身形一顫，在無休止的戰慄中，竟硬生生接下裴渡的一擊，旋即墨色四溢。</p>
像合攏的花骨朵一點點張開花瓣，憶靈的身體自中間裂開，向兩側逐漸延伸。</p>
用更準確一點的描述，像一張慢慢打開的嘴。</p>
她雖沒了記憶，也還是一眼便能猜出，那是憶靈吞噬神識的前兆。</p>
對於神識的攻擊無影無蹤、詭譎莫測，常人完全找不出抵禦的辦法。</p>
騰空而起的黑霧混濁不堪，裴渡試圖擡劍去擋，卻只見憶靈輕笑般顫動一下，下一刻黑霧蔓延，徑直穿過劍氣，來到他身邊。</p>
這是她未曾料想的局面。</p>
謝鏡辭一顆心懸到了喉嚨，來不及細想太多，正要忍着劇痛拔刀上前，晃眼再看向裴渡，卻見到更爲不可思議的景象。</p>
黑霧來勢洶洶，擺明了要將他渾然包裹，然而在觸到裴渡身體的瞬間，竟像被某種力量轟地彈開。</p>
這是怎麼回事。</p>
憶靈的術法……對裴渡無效？</p>
裴渡亦是微怔，許是爲了解答這份困惑，空茫識海里，響起一道雌雄莫辨的嗓音。</p>
［有我在這兒守着，還想偷你神識――當我們天道代言人是喫白飯的啊？］</p>
系統哼哼笑了兩聲，語氣漸高：［我最看不慣這種厚顏無恥的小偷，小裴，揍它！］</p>
必殺技撲了個空，完完全全不奏效，像在給他撓癢癢，這回輪到憶靈發懵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