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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昆蟲也停止了合唱,夜色越來越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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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親吻着地,地親吻着天,一瞬間,天與地也溶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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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親親(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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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心肝肝(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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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親親的小寶貝(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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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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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醜,你一定要娶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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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呢喃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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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兩人私定了終身,九兒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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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一個人愣愣地發怔,有時又無緣無故地一個人對着大樹,牆壁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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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見了,有時摸摸九兒的額頭,嘆息着,生怕女兒得了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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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大閨女青麥得了魔怔,非要嫁與一個外鄉人,和一個彈棉花的遠走高飛,去了山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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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端計着每一個和九兒接觸的人,又被她連連否定,只好自嘆了一聲,“女大留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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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在野外打豬草的時候,她望着二醜走過的路,渴望碰到二醜,卻又害怕碰到二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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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風一天天地涼了,原來擁擠的梯田裏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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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谷高粱己經收完,山上的野草,樹葉己漸漸枯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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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丑年,陰曆九月初十,是青禾出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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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雲渡,這個隱在山坳裏的小村,第一次迎來了小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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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烏黑鋥光瓦亮的烏龜殼,真他媽的日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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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個子這麼矮,還沒毛驢崽子高,屁股一噴煙,刺溜一下竄出老遠,比村前二驢子家的大青騾子跑的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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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烏龜殼美中不足的是個子太矮,走不得坎坷的山路,進不到九兒家院前,只好遠遠的停在了拐角處的山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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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也隨着大夥忙前忙後地擡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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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大閨女青麥出嫁時,靜悄悄的遠走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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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悄無聲息,成了譚木匠夫婦心中永遠的痛,也使二人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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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別人介紹結婚的場面,兩人常常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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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二閨女結婚,譚木匠夫婦好像卯足了勁,要轟動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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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沒有嗩吶,那是山外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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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盛產竹子,只有蘆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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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雲渡,飛雲浦,梅花塢,再到五指庵,會吹嗩吶的找不到一個,會吹蘆苼的卻數不勝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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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來的話,估計譚木匠家根本盛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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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棵考上了中專,爲村裏爭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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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長大牙子的支持下,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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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特意去了飛雲浦,找到了“天外天”蘆笙隊,這是鎮上最大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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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這邊的本族人員也不甘示弱,杏子的三叔公就是幹這行的,本村人馬近水樓臺先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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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公頭天晚上就在杏子家門前擺好了場子,聲稱免費贈送,圖的是喜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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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眼明人卻說,三叔公要報桃花塢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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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在桃花塢,有個村民養娃娃魚發了財,老婆又生了個大胖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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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添丁又添財,那家就請了三叔公和天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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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班蘆笙中間隔了一條山路對着吹,中間放了條方桌,上面擺了整整伍佰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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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是冤家,況且出一次活才一百元,這伍佰元簡直太大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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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得到伍佰元,兩班人馬急紅了眼,一曲接着一曲,都使出了看家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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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公憑着經驗老道,對方憑着年輕氣盛,就這樣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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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公吹什麼曲子,對方跟着吹什麼曲子,吹了半響,三叔公見甩不掉,乾脆吹起了《百鳥朝鳳》。
這是三叔公的拿手好戲,對方也不甘示弱,吹到一半,卻出現了兩個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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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齊聲喝彩,三叔公穩操勝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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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三叔公卻覺的肚疼難忍,急着去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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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下來,三叔公去了六次廁所,只拉的腰痠腿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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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公去廁所的時候,只有徒弟吹蘆笙,可惜,最終徒弟敗了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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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公回想起來,有人在吹奏間隙遞給了他一瓶礦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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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明白過來,中了人間的道,那瓶裏放了巴豆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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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公心疼的不是伍佰元錢,而是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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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鼓足了勁,要來個一鼓作氣,揚名立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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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對方也不甘示弱,在兩班蘆笙之中,嫁妝開始朝外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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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雲渡的人也算開了眼界,這麼豐富的嫁妝還是第一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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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龍鳳呈祥被兩雙,繡花枕頭兩套,大紅暖水瓶兩個,玻璃茶杯一套,還有飯桌一張,寫字櫃一張,椅子八個,衣櫃,被櫃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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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櫃是一個大大的棗木箱子,上面雕龍畫鳳,譚木匠幾乎使出了全部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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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吸引人的是有輛嶄新的自行車,上海製造,老永久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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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藝一般人買不起,買起的都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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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歐陽強子沾了他二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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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舅在縣供銷社上班,找了領導好幾次,才弄到了手,來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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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們又紛紛猜測,這嫁妝錢肯定是歐陽強子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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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賣了房子也賣不了這麼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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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還說,歐陽強子有個姥爺在國外,給了歐陽強子家整整一編織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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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村民們的猜測,譚木匠夫婦只是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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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這樣,村民們越覺的神祕,越是止不了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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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在村民們讚歎的目光中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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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們眼羨不已,沒想到山村裏的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雞窩裏飛出了金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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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二年級畢業的青禾也能一步登天,由農村人變成了城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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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和歐陽強子結了婚,兩人商量了一下,打工不是長久之計,決定自主創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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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入行,五年稱王,更何況歐陽強子在飲食業已不止幹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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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自信地認爲,自己已經摸準了其中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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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強子的父親是化肥廠退休職工,他母親是退休教師,聽說獨生兒子要創業,兩人都很支持,又拿出了一部分積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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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母的支持下,歐陽強子和青禾在天堂縣城逛了好幾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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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看中了芙蓉路的一間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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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前面一百米左右是百貨大樓,後面隔一道街便是化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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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地段的人流量不錯,不管哪種生意,都離不了人,有了人才有消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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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空氣不大好,隱約有股刺鼻的氨氣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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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是對老夫婦,兩人問了房租,也不貴,在天堂縣,這個價格中等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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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個“宏福源飯館,”歐陽強子是廚師兼帶老闆,青禾端菜兼帶招呼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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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家典型的夫妻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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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請了一箇中學的老師,譽了一幅對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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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聯很有學問,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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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批,早來,晚來,早晚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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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批,早喫,晚喫,早晚都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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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批,民以食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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