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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時候，九兒也站在院前看那彎彎曲曲的山徑，她昐望着四姐出現在小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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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她一定歡呼雀躍着去接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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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天的過去了，姐姐依然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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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家已蒸好了饃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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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的飯食除了年三十的餃子，就是煮鹹裏，餾團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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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裏便是圓滾滾的饃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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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裏就是雜燴湯，雞鴨魚肉，山珍野味，想放什麼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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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主要的就是放麻花，炸麻花是過年食品裏的最後一道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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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小村裏飄起了炸麻花的香氣時，那些去城裏打工的小姑娘小崽子們幾乎都回了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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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來找九兒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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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穿着白色的運動鞋，說這鞋老貴了，是名牌耐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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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的眉毛描的又細又長，只是眉間有顆大黑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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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說那是美人痔，九兒看了只是笑，還美人痔，左看右看，看不出一點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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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人的感覺倒像是苞谷葉上爬了一條葉青蟲，在啃食苞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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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頭髮，燙的亂哄哄的似一個烏鴉巢，也不知裏面藏了多少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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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張大胖臉上，抹了厚厚一層粉，滿臉的雀斑一個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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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看很白，近看卻像驢屎蛋子上下了一層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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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粉確實是個好東西，老遠就能嗅到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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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還聽說百合做了小手術，割了雙眼皮，墊高了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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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很納悶，用刀子劃拉眼皮，不流血嗎？鼻子墊高用怎麼墊，用豬肉還是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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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錢買罪受，肯定有她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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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又仔細地看了看百合，百合舉止落落大方，衣着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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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與以前那個又黑又瘦，沉默寡言的山裏小姑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好像換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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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這才知道，山裏和山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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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夥伴興奮的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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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也在廣東烏有鎮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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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譚小四在一個紡織廠裏。那廠的名字叫塔裏巴幹紡織廠，老闆是個臺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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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的原料鬼頭纖維就是從臺灣拉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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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廠很大，比整個凌雲渡還大，分爲前廠，後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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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廠把纖維紡成細紗，後廠染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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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小四就在前廠，而百合在後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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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說，“紡織廠裏的活輕極了，只要兩個手指頭就能搞定，比打豬草可輕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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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在梳棉車間，照看一排轉動的錠子，哪根粗紗斷了，接上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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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問，“這麼輕的活，每月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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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說，“每月四佰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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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聽了，心裏一陣抖動，羨慕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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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說，“這可是技術活，要快，首先手要靈活，看準，兩手一抿，那兩截斷頭便抿在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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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問，“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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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了，手指就被絞斷了。”百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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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吃了一驚，她不相信，那細細的，軟軟的棉花束能勒斷手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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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九兒心裏很癢癢，她也想往外面的世界，她也想一個月掙四伍佰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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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三姐青棵，在鎮上小學裏教數學，基本工資才七十七元，加上績效工資，雜七雜八的補助，還不到兩百元。
外面的錢太好掙了，好像地上扔的都是錢，彎腰就能撿一大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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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恨不得當天就和百合去紡織廠裏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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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又講到下了班和男朋友去逛公園，喫燒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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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愣了下，睜大了眼睛，“你有男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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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說，“出門在外，誰沒有個三朋四友，一來歡樂，二來也好互相有個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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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心想，外面就是個大染缸，把老實的百合也染的變了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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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到四姐還沒回家，九兒眼眶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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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丑年陰曆十二月二十九日，家家戶戶已忙完了過節所需要的東西，對聯也己買齊，就等明天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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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只有小四還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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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穩重的譚木匠也着了急，他去村裏問那些和小四在一起的小姐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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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妹們有的支支吾吾，有的說小四加班，最後一班走，工資翻倍，還有伍佰元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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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的母親不住地念叨，譚木匠雖說不言不語，可總踩着厚厚的積雪，站在大槐樹下朝山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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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麻麻黑的時候，九兒已關好了院門，一家人正在喫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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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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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忙去開了門，是譚小四，拖着一個大大的行李箱風塵僕僕地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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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的米飯果然養人，譚小四長的又白又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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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小四的身後，跟着一個瘦瘦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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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健壯，平頭，還戴着一幅黑框眼鏡，顯的文質彬彬而又不失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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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子是前廠的維修班長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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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上班，譚小四忽然肚子疼，疼的好似有刀子在一點一點地剜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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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姐捂着肚子，弓着腰，癱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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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十八見了，連忙丟下正在維修的機器，把小四姐背出了廠，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去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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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結果是闌尾炎，如果再晚幾分鐘，後果將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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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辛十八精心地照顧着小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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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小四姐講故事，逗小四姐開心，漸漸的小四姐對辛十八有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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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十八是白茅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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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雲渡在五指峯中的第一峯，而白茅窪就在第二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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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峯隔山相望，不遠也不近，連對方煙囪裏冒出的炊煙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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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山跑死驢，雖然村寨能看的一清二楚，但一上一下，這山路也足有一百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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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姐出了院，就和辛十八談起了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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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裏放了假，兩人先回了白茅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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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十八家中還有三口人，父母和一個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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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十八的父母都是老實巴腳的老農民，見到了未來的兒媳，婆婆慌忙殺雞，姐姐連忙宰野，而駝背的公公，兩眼笑的眯成了一條縫，連忙燒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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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小四也是相信愛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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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青麥也相信愛情，跟着一個外鄉人去了山外，爲這，母親不知流了多少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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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青麥沒看走眼，通過打拼，兩人已在大城市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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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夫婦這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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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自己又步入了大姐的後塵，小四姐已做好了挨訓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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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夫婦也看出了端倪，連忙把女兒叫到了偏房，問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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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小四講了事情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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