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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一年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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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小小的山區，有門路或者有力氣的都進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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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山村不好，呆不下去，而是土裏產出的糧食，雖說人人離不了，但最不值錢的就是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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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地別說不掙錢，不虧本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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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斤糧食沒有一瓶礦泉水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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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水田裏的稻穀，就講梯田裏的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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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最好的產量八百斤來計算，一斤小麥九毛錢，一共賣七百貳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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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本呢？麥種三十斤，每斤伍元錢，翻地伍拾，構麥三十化肥一百二十元，澆水，除草劑算上，辛苦小半年，能保本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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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城裏掃個大街，每個月掙個千兒八百的，一年上萬了，又頂多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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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筆帳，誰都會算。
一秒記住> </p>
因此，村裏只剩下了老弱病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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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家不一樣，幾個女兒一定出嫁，有的做生意，有的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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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這個女兒送米，明兒個那個女兒送面，譚木匠夫婦把日子過成了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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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裏只有兩個人抽過濾嘴香菸，一個是村裏首富吳天勝，一個就是老木匠譚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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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小的時候，兩口子勤扒苦幹，無奈有那麼多張嘴，穿的破破爛爛的，日子恓惶的沒少被人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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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後的周跛子有四個兒子，因爲人多勢衆，在村裏常對譚木匠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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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了，四個兒子一人端一碗飯，就是四碗飯，那些沒兒子的絕戶頭，見閻王后連人扛幡都沒有，灰飛煙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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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如今，娶個媳婦又要車，又要房，周跛子有三個兒子還未娶妻。但是房子就難倒了周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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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孃的臭裹腳布，這房子是大頭，莊戶人家一輩子又能蓋幾回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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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一回房子脫一層皮，費一層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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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蓋房子，兒子們都去了外地打工，只有年邁的周柺子夫婦再田間地頭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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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譚木匠就在村頭的大槐樹下泡一壺碧螺春，再打開收音機，聽豫劇《打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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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眯着眼，輕輕的哼着。有時在大腿上輕輕地打着拍子，快活的像個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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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跛子夫婦拉着板車走過。鋤頭，釘鈀在板車上咣咣地亂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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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了譚木匠，周啵子的老婆很眼羨，“大哥真是好福氣，把日子過成了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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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跛子一改往日的鄙視，腰彎的似蝦米，連連附和，“那是，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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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蓋房，還盼着向譚木匠借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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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有時也感到很孤獨，他在姐姐們都已出了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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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裏像他這個年齡的女孩子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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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剩一個，就是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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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靈的哥哥在外地幹瓦匠，她的嫂嫂在鎮上一家超市裏當售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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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百靈已經談婚論嫁，好日子定在陰曆八月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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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和百靈也是一對好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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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小時候常去鎮上趕集。去野地裏尋找香香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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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靈手巧，會用細鐵絲做套，有次就套住了一隻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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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上百靈家燉了一鍋兔肉，邀請九兒去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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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野兔味道不及家兔，土腥味太重，九兒勉強吃了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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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也同百靈去過她的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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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靈的婆家在飛雲浦的街尾巴上，房前有個大水塘。
她婆家有個雜貨店，夫君是個老實木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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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淨，有點偏瘦，總是笑，而百靈，嘰嘰喳喳的，像個麻雀，兩人性格正好互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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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百靈湊在九兒耳邊說悄悄話，“九兒，九兒，八月槐花開了，我就要出嫁，你來給我當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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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高興的直拍手，“好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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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長這麼大，還沒當過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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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八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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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裏村外開滿了潔白的，肥嘟嘟的槐花，如凝脂，似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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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槐花一墜一墜的，一簇一簇的，在枝條上打着鞦韆，舒展着腰身，柔軟的枝條彎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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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蜂在嗡嗡嗡地唱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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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在枝頭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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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小村都浸在了槐花那香甜的空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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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的母親在竹竿頂端綁了個鐵勾子，正在扯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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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勾一拉，那槐花便在紛紛揚揚的花雨中落了下來，落在塵埃的泥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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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太普通了，普通的似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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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見了，踩着一地的槐花走過來，只撿成簇的朝竹筐裏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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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接過了竹竿，勾住了一根粗大的枝丫，只一擰，那技槐花便“咯吱”一聲慘叫着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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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聽到喀吱聲，感到心驚肉跳，便喊，“爹，你輕點，樹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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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愣了一下，又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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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望着九兒，嘆了口氣，“這閨女，上了一趟城，怕是中了盅，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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擼了小半筐，估計夠喫的了，餘下的便掃進了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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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老水羊拖着長長的**，咩咩地叫着，急不可待地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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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百靈就要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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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靈的父親拿着香菸挨家挨戶的請擡嫁妝，伴娘的去他家喫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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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又是洗臉，又是精心地描了個淺妝，又從衣櫃裏翻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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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九兒選中了一件金黃色的旗袍，旗袍上點綴着金色的小花，淡淡點點的，穿在身上，阿娜多姿，優美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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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等着百靈的父親，來家招呼自己當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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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啊等啊，夕陽散下了最後一絲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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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漸的黑了，雞呀，鴨呀開始上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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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累了一天的農人們，開始關門閉戶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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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睡不着，坐在窗前朝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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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繁星一點一點的，月亮好像娘攤的烙餅，又圓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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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歪斜斜地在雲中穿行，一片朦朧又若隱若現，神祕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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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的伴娘，爲什麼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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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苦苦思索，卻又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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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輾轉反側中，九兒隱隱聽到的鞭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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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的規矩，新娘子接得越早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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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雜亂的腳步聲，說話聲，還有幾聲狗吠，擡嫁妝的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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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的心一下子涼到了極點。幾天過後，悶悶不樂的九兒才聽到娘說起了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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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是聽百靈的三嬸說的，百靈的表姐在縣城醫院上班，是九點的主治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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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九兒和百靈是一個村的，特別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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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表姐來送賀禮說起此事，百靈的家人才知道九兒未婚先孕，這才取消了她的伴娘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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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樣的人，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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