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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對丈夫苛刻,對工人卻出奇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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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兒的屠宰場裏,有個工人叫草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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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瘦的,大概十五六歲,是杏花嶼桃花穀人,是一刀切的遠房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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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蜢動作麻利,只是眼神憂鬱,幹起活來常常走神,一刀切常常呵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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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久了,九兒才知道,草蜢的父親,那個叫老烏鴉的男人,在杏花嶼開了家傢俱店,生意做的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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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烏鴉手頭有點積蓄,他的朋友三腳貓眼紅了,就下了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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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時候,三腳貓常常炫耀,今天贏了多少錢,咋天又贏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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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向老烏鴉介紹賭牌祕籍,老烏邪不覺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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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閒的時候,也上去來了幾把,你別說,按照三腳貓的方法,還真贏了不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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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比賣傢俱掙的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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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後來就解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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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下午,日頭還未落山,也不知老烏鴉輸了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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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前面走,後面幾個紋身男跟着他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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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匕首明晃晃的,閃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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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烏鴉跌跌撞撞的,成了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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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了全部積蓄,又求爺爺告奶奶的東拼西湊,還是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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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第二天的深夜,老烏鴉跑路了,留下了孤兒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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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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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烏鴉跑了,債主便上門討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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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村婦女,只知道和土坷垃打交道,從土裏刨食,哪裏有錢給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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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債主便挖糧食,逮雞鴨逮豬崽,就連桌子板凳,被子凡是值一點錢的東西都不放過,統統拿走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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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蜢的母親只是哭,一夜白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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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草蜢剛上初中一年級,家裏出了事故,再也無心上學,便來到了這裏學殺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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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見了草蜢,常常噓寒問暖,生怕委曲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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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天涼,九兒見草蜢衣衫單簿,便拿了一件丈夫穿過的舊夾克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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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滿心期待着草蜢學會了技術,在杏花嶼開個肉店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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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別看這小子沉默寡言,其實,彎彎道道都埋在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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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九兒去了趟廁所,發現草蜢從收帳的桌子旁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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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起了疑心,她以前收錢時,從未記過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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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二天起,九兒長了心眼,記了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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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合帳的時候,發現少了三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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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少了一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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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和一刀切商量了一下,第三天中午,九兒裝着和工人一起去喫飯,一刀切藏在了櫃子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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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草蜢丟了飯碗,又來到了收帳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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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帳臺的抽屜九兒從來不鎖,草蜢又伸出了手,這次被抓了個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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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工人抽了草蜢兩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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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蜢嚇哭了,哆哆嗦嗦地從枕頭裏拿出了偷來的錢,竟有兩千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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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也氣糊塗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打地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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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們嚷嚷着要把草蜢交給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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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蜢當時哭着跪下了,連連磕頭,他偷錢是爲了替他爹還賭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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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說不清是悲還是喜,九兒心裏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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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九兒結了工錢,讓草蜢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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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的人,常常把別人的仁慈當成軟弱,但九兒仁慈卻並不善良。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更何況九兒的客戶,並不止一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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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有個大主顧,是鎮上最大的酒店“逍遙人間”的老闆,苟來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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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傢伙是個矮胖子,肚子凸的像懷了孕似的,一雙眯眯眼似睡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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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喜歡這樣的客戶,除了豬毛,他什麼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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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大腸豬腰子,心肝肺,肥點也無所謂,有時變了色的肉也要,反正進了飯店加工,也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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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來富要的量大,時間一長,便和九兒商量,一月結一次帳,省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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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月底去結賬的時候,苟老闆不在,這錢就滾到了下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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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下積了一萬多,這可不是小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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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要吧,苟老闆兩手一攤,一臉哭相,連聲叫苦,某人欠了多少帳,某某人又欠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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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飯店要被欠倒閉了,苟老闆恨不得再讓九兒借他幾百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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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賴不過了,纔像擠牙膏一樣,給個一百二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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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知道碰上了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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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着貨,錢就這麼難要,如果不供貨,那錢不就打了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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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那天去要帳,在路上碰上了另一個豬肉供貨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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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聊起這事,那個供貨商說,“苟富貴還欠了他兩萬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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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咋不去要呢?”九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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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應商連連嘆氣,“你還給他要呢?他不給你要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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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十分奇怪,忙問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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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供應商說,“他說我的豬肉是過期肉,是病死豬肉,喫壞了客人,還要我賠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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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上這樣的人,只有自認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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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九兒不怕,欠人錢,編個瞎話就有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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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是屠宰的淡季,一連幾天高溫,豬肉銷量越來越少,每天只賣一頭多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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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只留了兩個工人,一個宰殺,一個打掃衛生兼職餵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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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然是談季,那毛豬也隨行就市,便宜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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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切聽說湖北大山裏的毛豬便宜,就僱了一輛車,去了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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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有公公婆婆照看,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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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便去找苟來富討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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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不吵也不鬧,每天來到苟來富的辦公室,朝屋裏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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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來富視若無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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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便看那來來往往的客人,還有談業務的業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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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了,苟來富走出辦公室,九兒也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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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九兒的不言不語,苟來富有火也沒處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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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苟來富不開辦公室的門,九兒就在飯店外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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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頭再硬,打在棉花上也顯示不出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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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就成了一堆棉花,讓苟來富有火無處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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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沉不住氣的是苟來富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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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來富是上門女婿,他的老婆滿街香纔是厲害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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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街香雖說小學三年級畢業,但做生意卻極其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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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一家酒樓,一家超市,還有個山貨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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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街香聽說有個美女天天來找苟來富,當下就吃了醋,急忙來到了苟來富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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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只有苟來富和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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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街香也不言語,一個大耳括子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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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丫的,欠別人錢不還,讓人家天天坐在你面前,看不夠美女,還是別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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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不信老孃讓你立馬滾蛋,再換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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