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浴缸旁邊彎着腰試水溫的蘇鳴一回頭,就見到站在一旁的柳安。
這一眼,就幾乎要點燃他。
老實說,他內心當然想過不少,這一趟旅行有沒有那個可能。但……蘇鳴並不確定,因此儘量造造氣氛吧,她心態已經不同了,多少會覺得很好玩。
於是蘇鳴趕緊說:“溫度可以,一邊慢慢放,快坐進去。”
柳安竟也沒有躲閃和緊張,就在蘇鳴面前坦然地擡起腳,略帶小心怕滑倒的樣子,然後張開雙手扶住邊沿,緩緩坐了下去。
這還是來到田園時代之後第一次這樣洗澡,柳安看着在腿上浮動的水,眼神也恍惚浮動了一下,然後忽然擡頭看着蘇鳴,說道:“阿鳴,你還不來嗎?”
蘇鳴眼神熾烈,柳安今天確實不太一樣。
這還用說話?他三下五除二,就兇巴巴的站在了她面前。
柳安趕緊低頭,這一下就跟以前不同了。
還有一點不同……她看着隨着給他挪位置晃來晃去的自己,現在,自己也長大了……
……
一起躺在了被窩裏,柳安看着有點無奈的蘇鳴,心裏覺得有點好笑。
她主動在蘇鳴臉上啄了一口:“先看一個電影嘛!我想看。”
“看,看!這個電影可美了!”蘇鳴咬牙切齒地按了遙控器開始播放。
等以後有錢了,一定搞個有大浴缸的大房子,非要讓她知道什麼纔是正確的使用方法!
浴缸存在的意義,怎麼可能就是純粹泡個澡!
不過也沒辦法,像現在這樣,抱在一起看個電影也不錯。
反正她說的是先看一個電影,等下再討賬!
電影開始播放了,柳安很快就聚精會神地開始看。
外國話她聽不懂,一邊看畫面一邊看字幕也還不太習慣。
最重要的是,她想先看看電影。
好在到了海難發生後,少年派的生活裏,語言少了很多。
蘇鳴忽然有點後悔找這個電影看,因爲老實說,這種在絕境中求生存的主題,很容易勾起柳安對黑土的記憶。
可惜剛纔對這部電影的第一印象,居然只是裏面澎湃和絕美的海景。
果然,柳安漸漸看得很寧靜。但一開始的時候還好,直到影片的結尾,第二個故事被講出來之後,柳安忽然緊緊抱住了蘇鳴,渾身都開始發抖。
“這是電影,這是電影,編的故事……”蘇鳴很後悔了。
腦抽了的理科男纔會拉着女朋友在這樣旅遊的氣氛中看這種片子。
柳安的眼淚一直止不住地流出來,蘇鳴慌張地問:“怎麼了?怎麼還哭成這樣呢?”
她只是搖着頭,卻仍舊時不時地擦着眼睛,堅持要看完這個電影。
等字幕出來,蘇鳴長呼一口氣,趕緊退出了這個電影。
他後悔極了,但仍舊想把柳安的情緒從黑土的殘酷中拉出來。正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只聽柳安問他:“你喜歡派嗎?”
“啊?”蘇鳴愣了一下,趕緊說,“喜歡啊!努力活了下來,活着最重要,活下來就有希望。”
柳安許久沒有說話,後來才說:“我覺得第二個故事,大概也不是真的。”
這電影只是看過一次,因爲別人說畫面特別美。看完之後,他也確實只記住了這一點,對裏面講的故事,並沒有深思。
柳安的聲音仿若囈語:“大概……坐上小船活下來的,一開始就是他的一家人吧……”
蘇鳴一開始沒明白,後面忽然悚然一驚。
那特太暗黑了。
問題是……就算她剛纔看得很認真,爲什麼會這麼想?還是說,因爲經歷了殘酷的黑土,她對人性的認知是直覺式的?
柳安忽然說:“阿鳴……我跟你講阿媽的故事吧。”
她的聲音很輕,但連着上一句話說下來,蘇鳴忽然自己也忍不住手指發麻,微微顫抖起來。
“安安……你……”
柳安坐了起來,被子從她的肩膀滑落,美好的身姿在牀頭小燈的照耀下,攝人心魄。
而她的表情很認真,還有點紅的眼睛裏很執着:“這是我最大的祕密。即使今天沒有看這個電影,我也準備對你講的!”
蘇鳴呆呆地看着她,過了一會才說:“那我抱着你,你慢慢講……”
柳安點了點頭,緩緩地躺下,一半個身體都趴在他一側的臂彎裏,纔開始從她阿媽獨自帶着她求生存開始講起來……
……
蘇鳴萬萬沒有想到,第一次帶柳安出來旅遊,卻是在這樣的氣氛裏度過的。
又回到了柳安講阿霞的故事那一晚的感覺。
而且比那個時候她們倆初遇之時還少了一分調皮與逗趣。
一個從小被作爲高級女奴培養、並沒有掌握多少生存技能的母親,要怎樣帶着一個才懵懂無知的小女孩在末世中生存下來?
蘇鳴只能一時輕撫着她的背,生怕她情緒崩潰,像那次後來一樣哭得不行。
誰知,柳安卻一直講述得很平靜,帶着許許多多懷念的感覺。
哪怕是爲了一塊肉,她做了與霞不同的選擇,回來做給小柳安喫的時候,柳安說那次喫得很飽,後來就老是惦記着什麼時候能再喫到肉,她也講得很平靜。
蘇鳴確定她已經懂了那意味着什麼,他只能重複着輕撫她的背的動作,時不時地吻一吻她的額頭。
當然,她們母女倆,也會一起出去,拾荒、狩獵。
在柳安的講述裏,等她開始記得事的時候,喫肉的次數已經越來越少了。
“大概因爲,那樣的日子過了三年多,阿媽的樣子已經開始老了吧。”柳安微微頓了一下,“其實後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故事,就只是盡力地活下去。”
“阿媽開始教我該怎麼和別人說話,做事,我其實不太懂,但阿媽很嚴厲,要我記下來,總是問我該怎麼說,該怎麼做……”
“所以我都記住了,但還是餓。而且因爲長得大了些,沒有更大的衣服穿,手和腳在那時候凍傷了一些。”
柳安說着,手和腳都環着蘇鳴,突然笑着說:“現在,你又幫我把手和腳保護好了。阿鳴,第一次買鞋的時候,你看着我的腳,擡頭看我的眼神,和說話的語氣,我永遠都記得。”
蘇鳴只憐惜地說:“安安,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