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的家地方不大,但收拾得簡潔乾淨,有很多瑣碎零散的小玩意,尤其是各類動物的擺件。

    察覺到沈凜的目光落在那些小動物上,他紅了臉,說:“如果有機會出去,我想看看外面的動物,聽鎮上的老人講過,外面有米粒大小的鳥,也有小山大小的魚,還有幾人高的鹿和會飛的老鼠。”

    沈凜聽他說的顛三倒四,忍俊不禁,他告訴路德:“我聽說,米粒大小的是蜂鳥,小山大小的應當不是魚,是一種名叫鯨的動物,幾人高的叫長頸鹿,會飛的老鼠……應該是飛鼠,它其實不會飛,也不是老鼠,它只是在滑翔。”

    路德聽得發怔,露出嚮往的神色:“真好,小鎮外的世界一定很豐富多彩,我好想出去看看。”

    沈凜點頭:“我也想,可我們出不去。”

    “是的……”路德沮喪地說,“我們出不去,對了!”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拿出架子上面一隻小獅子的擺件送到沈凜手邊,“這個送給你,你們很像,一樣精緻高貴卻十分可愛。”

    沈凜:“……”

    晏修一目光冷冷地落在沈凜臉上。

    沈凜頂着他的目光,把獅子收下:“謝謝,我很喜歡,我沒有給你準備禮物,我給你講一些鯨魚的故事吧?”

    他給路德講了有關鯨魚的習性,一直講到巨大鯨落的形成,路德聽得幾乎入迷了,他雙目充滿愛慕地看着沈凜,爲他着迷:“你真博學。”

    “沒有,昨天我去圖書館了,正巧看到這些,路德,你認識的人比較多,有沒有能翻譯古文字的?”沈凜找到好機會。

    路德想了想,說:“安妮太太應該可以,聽說她年輕的時候一直在圖書館工作,也是月沉鄉舊文字時代的研究者。”

    “安妮太太?”沈凜腦海裏立刻浮現那個神色有些刻薄,總是要大着嗓門講話,牽着只禿了毛的鸚鵡顫顫巍巍地溜彎的老太太,不敢相信地問,“是萊莎的房東太太?”

    “是的,只是她年紀大了,常常記不住東西,不知道她舊文字還記得多少。麥克,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最近也在研究舊文字,我想離神更近一點。”

    “是嗎?”路德擔憂地提醒道,“其實和神保持一定的距離最好,大多數人都不是揹負聖命的,對我們這樣的普通人來說,偶爾聆聽到神明聖喻反而會讓我們的精神出現問題,鎮上有不少這樣的案例。”

    “謝謝你的提醒,”沈凜說,“我會注意的。”

    路德說:“很高興能幫到你。”他說完,轉身去廚房做飯。

    晏修一突然問:“爲什麼說我們是朋友?”

    沈凜敷衍地解釋:“……男朋友也是朋友。”

    晏修一一怔,顯然沒料到這個答案,他“嗯”了一下,內心涌出親吻的衝動,於是湊過去,親向沈凜的脣角,沈凜猝不及防,無奈地看着晏修一,不禁對KP說:“你這惡趣味太糟糕了。”

    “這是符合人設的!”KP辯解道,“費爾頓癡迷奧洛克,你們之間的關係太安全了!我希望他的愛能再火熱一點,能燃燒自我!”

    ……神他媽燃燒自我。現在已經很火熱了,再火熱就出事了。

    沈凜面無表情地心想,他安撫好晏修一,走到廚房外問道:“需要幫忙嗎,路德?”

    “不需要!你是我尊貴的客人……”路德聲音停住,他從廚房探出腦袋,看向沈凜,“抱歉,也許的確需要你幫忙,能進來幫我把這些豌豆剝好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沈凜背後的晏修一,對沈凜說,“廚房很小,你進來就好,再多第三個人就擠不下了。”

    他私心不想讓兩人單獨待在外面,還是在自己看不到的情況下。他想要和麥克獨處,在這樣狹小的房間裏,如果能夠因爲意外肩膀或者手指相碰一下就再好不過了!

    清純酒保的小心思止步於此。

    “好。”沈凜對此毫無知覺,他走進廚房,晏修一還要跟過去,被沈凜趕了出去,晏修一一把抱起沈凜,沈凜驚呼一聲,沒想到他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他被直接抱出廚房,轉頭看去,晏修一正挽起袖子走進廚房,“洗多少,我來洗。”

    廚房的拉門被拉上,沈凜被隔絕在一門之外,晏修一和路德並肩擠在狹小的廚房,都陰沉着臉。

    沈凜:“……”

    情況不對勁。

    一頓豐盛的午餐很快就做好了,香氣四溢,路德分好餐具,先給沈凜分了一塊肉:“嚐嚐看怎麼樣?”

    沈凜嚐了一口,驚喜道:“太好吃了!路德,你的手藝太棒了!”

    晏修一輕嗤一聲。

    沈凜:“……”

    沈凜快被晏修一這臨時瘋狂折磨得永久瘋狂了,他瞪了一眼晏修一,警告他不要做任何多餘的表情,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音,結果卻被晏修一在桌面下抓住了手。

    晏修一湊過來低聲說:“你這樣看我,讓我想吻你。”

    沈凜:“…………”

    閉嘴!

    =

    一頓飯喫得磕磕絆絆,沈凜還是靠着聊天技巧打開了路德的話匣子,見時機差不多了,他問道:“萊莎一直和安妮太太住在一起嗎?”

    “是的,她一直租用安妮太太的房子,不過……”路德笑着說,“她們兩個就像是母女一樣,安妮太太只收取很少的房租,萊莎負責照顧安妮太太,她是個細心又聰明的女孩。三年前,安妮太太生了一場重病,我們所有人都以爲她活不下去了,結果,在醫生和萊莎的努力下,安妮太太又恢復了健康!真是神奇!她年紀那樣大了!我們都覺得她可能……咳咳,也不是,神明庇佑,希望安妮太太長命百歲。”

    “萊莎從小就和安妮太太住在一起嗎?”沈凜問。

    路德露出迷茫的神色,低頭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呃,這就不清楚了,她大概是七年?還是八年前開始在酒館門口賣花,她只賣百合花,這是外鄉人帶進來的花種,但不知道爲什麼,所有花匠都無法養活百合花,只有萊莎可以。大家都說,因爲萊莎心細,百合花是非常嬌弱的花朵,只有恰到好處的呵護才能讓它們開出最純潔的花,你——”他試探地問,“怎麼對萊莎這麼感興趣?”

    “最近承蒙她照顧,想要送她一些禮物,怕送錯,就打聽一下她的情況。”

    “我也可以照顧你,”路德小聲說,“我經濟來源……”他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嘆了口氣,“不,其實最近酒館的生意變差了,莉娜嬸嬸釀造的酒裏有很重要的原材料是外鄉人帶來的,那種果子在月沉鄉活不下去。”

    他偏頭看了一眼掛鐘,指向十二點的位置,他嘆了口氣,說:“今天應該是派發物資的日子,可鎮長還是沒有通知大家,按照往年,已經派發近一半了,大家都說,外鄉人今年背棄了月沉鄉,背棄了神明的召喚,他們其實沒有來。”

    沈凜適時說:“我也正爲此而感到焦慮,對了路德,你知道月沉灣的紅寶石嗎?”

    “知道,”路德點頭,“據說那是神明垂憐小鎮的眼淚,只有在每十年一期的紅月之夜纔會升起,也就是最近幾天。祭祀日當日,班森會以神使的身份將紅寶石從月沉灣取出,供奉起來。”

    “十年前我錯過了,今年非常期待,真是令人嗟嘆。”沈凜問道,“既然那是神明的贈禮,有什麼特殊的效果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路德充滿崇敬地說,“那是神的恩賜,是神蹟,但是據說——只有班森才能把它取出來,其他人只要走入月沉灣就會被毫無浮力的翡翠湖水包圍,溺斃。”

    沈凜一怔,緩緩點頭,難怪班森在小鎮擁有這樣大的特權,即便是鎮長也要忌憚他的權威,他應該是真的從“神明”那裏獲得了一些非凡的能力。

    就在這時,消失匿跡了很久的KP突然開口:“過一個聆聽。”

    黑白相間的骰子在眼前滾動,沈凜投出一個成功,隨即,他聽到街上有些吵鬧,於是站起來向窗外遠眺過去。

    不遠處,人頭攢動,幾面旗子被高高地舉起,熟悉的女性嗓音響徹街巷,沈凜很快認出來,這是那位看起來嚴肅,其實非常友好和善的福尼爾太太。

    “我們需要平等,不單單是要求資源的合理分配,更是尋求取消所有歧視,真正意義上的平等!”

    “我們需要生活!需要友善的目光!需要工作與婚姻的機會!小鎮上的所有居民都該得到一視同仁的對待!”

    “這是神明的恩賜!神明普愛世人!你我和他都不應有任何區別!”

    福尼爾太太正站在一個緩緩前進的馬車上,馬車四周圍只有低矮的圍欄,讓福尼爾太太全身都暴露在周遭鄙夷的目光中。

    但她神色堅定,瘦削單薄的身體蘊含着無限力量,堅定地宣揚着口號。

    今天理應是派發物資的日子,他們的需求異常急迫,可惜的是,不光是他們得不到應有的物資,其他月沉鄉的鎮民,那些所有的上層血統,甚至是神父班森都得不到任何的好處。

    她是位值得敬佩的夫人,她在追求偉大的平等。

    沈凜收回尊敬的目光,但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槍擊聲突然響起,原本鬨鬧的街巷安靜了一瞬,隨後變得更加嘈雜。

    在沈凜的注目中,中年女人身子晃了晃,向前栽倒。

    她的胸口洇出一朵血紅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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