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嫿神思有些彷徨，她對雷聿修說道：“你知道嗎？待我在太清宮裏醒來時，只覺得凡界種種就像是迷霧一般的夢。”</p>
“夢？”</p>
“你有這種體會嗎？在夢裏，你哭得再撕心裂肺，痛得再肝腸寸斷，可醒來時都不會再有那麼強烈的感覺了。”</p>
“……”</p>
芷嫿實話實說道：“因爲我記得我們兩人從相識到現在數萬年間經歷的事，所以人界短短几年時光，我現在覺得只是轉瞬即逝的時間。”</p>
她將昶兒的習作放在桌上，說道：“辭兒的死，對身爲常小滿的我打擊極大。可對魂歸神位的我來說，似乎只是有些遺憾和掛心，倒是感覺不到當時那份痛徹心扉了。”</p>
“芷嫿……”雷聿修靠近她，看着她的眼睛。</p>
“在我眼裏和記憶裏，你只是重嶽，雷聿修只不過是一個身份，”芷嫿凝視雷聿修的雙眸道，“所以那個不顧一切愛着雷聿修的常小滿已經死了。無論你把你自己當作重嶽還是雷聿修，都不可以把我當做常小滿了。”</p>
雷聿修皺緊眉頭，沒有完全接受芷嫿的說法。</p>
芷嫿將昶兒的畫作捲起來，放回竹筐，擺放掙去，又將一本本書冊收拾妥當，隨後說道：“不過，我還是想替作爲常小滿的那個我打抱不平……”</p>
“什麼？”</p>
“長風珏在你心裏到底有多重要？即使她是殺了辭兒的元兇，你也還是將她牢牢保護起來，沒有殺了她爲辭兒報仇。”</p>
“我並沒有保護她，而是知道你一定會來殺她，所以留着她的性命等你回來。”雷聿修解釋道。</p>
“原來如此，那她現在人呢？”芷嫿靠在牆上，抱臂在懷地問道。</p>
“鎖在巍山下的石窟中。”</p>
“……”芷嫿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準備關她多久。”</p>
“她能活多久就關多久，爲她自己做過的事懺悔。”雷聿修不帶感情地說道。</p>
芷嫿輕輕嘆了一口氣：“罷了，這樣的處置也算是一個交待了。”</p>
雷聿修走近芷嫿一步，將她困在牆與自己之間，眼神灼熱地俯視着她的眸子：“無論你怎麼說，無論你現在什麼身份什麼樣貌，對我來說都只是你。”</p>
芷嫿想推開他，卻完全推不動。</p>
她仔細看着雷聿修的眼睛，忽然恍然大悟：“重嶽……”</p>
“你終於發現了，”他嘴角輕揚，“得知你被老君帶回了神界從修了仙身，我怎能再以凡人之姿活着。”</p>
“可你的樣子還是雷聿修的樣子……”</p>
“因爲這樣更好陪着昶兒，也更好在凡界行事。”</p>
“……”芷嫿沒想到，雷聿修已經魂歸本尊，現在在她面前的竟是幻化成雷聿修樣貌的重嶽。</p>
他擡起芷嫿的下巴，道：“芷嫿，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p>
他的語氣不是懇求，更像是宣佈一個決定。</p>
芷嫿打掉他的手，避開他的眼睛：“既然你我都已魂歸本尊，神魔殊途，就更不該再有什麼牽扯了。”</p>
“你嘴上這麼說，卻爲什麼又回到這兒來找我？爲什麼誤會了昶兒是我與其他女人的孩子而喫醋？”</p>
“憑什麼？”</p>
“就憑你是魔族，至多成爲魔尊一統魔界。但是你若妄圖統治人族，那神界是絕不同意。因爲你這樣會打破六界平衡，勢必帶來嚴重的後果。”</p>
“我沒想過自己統治人族。”重嶽解釋道。</p>
“那你這些年打的仗只是因爲好玩嗎？”</p>
“我想把人族統一，將整個人界的統治權送給昶兒，作爲他十八歲的生辰禮物。”重嶽說的十分平靜，就像一位普通的父親在說着自己將要送給孩子一件玩具一般平常。</p>
“你說什麼？”芷嫿震驚不已，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p>
重嶽輕輕將她攬在懷中，嘆道：“你知道嗎？我們的孩子是在我懷裏離開人世的，那時我就知道，無論我做什麼都無法彌補你們母子。失去他，我亦心如刀絞，而當我失去你，那絕對是肝腸寸斷。當我在北戎看到你把我們的辭兒葬在徒單霖的墳冢旁邊時，我就明白你對我有多麼失望。我知道無論我再說什麼，你都不會再信，所以我要盡我所能彌補自己犯的錯，認真做一個父親，陪伴昶兒長大，給他我所能給他的一切……”</p>
“你想讓他成爲人皇？！”芷嫿大驚。</p>
“本尊是魔尊，兒子當個人皇有何不可？”重嶽反問道。</p>
芷嫿眉眼凝重，搖頭道：“我反倒覺得他能做他自己，愛他所愛之人，而且他畢竟不是你我的親生骨血，你我不該過多幹涉他的人生。”</p>
“那就再生一個完全屬於你我的孩子可好？”重嶽沒等芷嫿反應，再次毫無預兆地吻上了她的雙脣。</p>
芷嫿只覺得腦海中一片天昏地暗。數萬年來被深深塵封的記憶被重嶽肆無忌憚地吻喚醒。</p>
她愛了他近五萬年，往事歷歷在目，是她忘也忘不掉的記憶。</p>
那是情竇初開的神族少女，遇見魔界壞小子的一段情話，即便回頭去看，那都是一段彌足珍貴的時間。</p>
可接下來是天帝因莒頌和重幽之事震怒。</p>
天帝承諾，只要莒頌扛得住天罰，她即可脫離神界獲得自由。</p>
爲此，重幽替莒頌擋下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爲她爭取到自由後，自己身死在九重天上。</p>
莒頌因而與神界徹底撕破了臉，並一直在等重幽回來。</p>
親眼目睹這一切的芷嫿，知道無論是自己還是重嶽，誰都不可能在那樣的天罰下存活。</p>
想到這裏，芷嫿彷彿又看到當時自己。</p>
理智與感情，她終究又回到了這個岔路口。</p>
如果當年足夠決絕，又怎會有這凡界的一段無果的癡纏……</p>
一個冗長而纏綿的吻結束，芷嫿推開雷聿修：“夠了！重嶽，我們別再繼續錯下去了！你我連一對兒普通人類夫妻都做不成，還妄想對抗天規？簡直是癡人說夢！”</p>
“芷嫿？”重嶽明明在那個吻中感受到了她的留戀和沉醉，可不懂她爲何又冷了臉色。</p>
“雷聿修和常小滿都走不到最後，你我更不可能！”芷嫿斬釘截鐵地對重嶽說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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