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赫連穆霆從劇烈的疼痛中醒來。

    他捂着胸口坐起身,看向四周。

    這幾日他幾乎已經習慣一睜眼就能看到阿言,可今日卻只有空蕩蕩的房間。

    他覺得口乾舌燥,摸摸自己的額頭溫度着實不低。

    “來人。”他向門口喊去,門外卻沒有人應答。

    赫連穆霆只好自己走到桌邊去拿茶壺,可拎起來顛顛,卻發現壺裏一滴水也沒有了。

    “老李”他又喚了一聲,門外依舊沒有人迴應。

    赫連穆霆艱難地扶着牆走到衣架旁,伸手取下斗篷,圍裹在身上,又一步步走到門邊。

    忽然又是一陣劇痛襲來,讓他扶着門框,躬下身子,咬着牙等待疼痛消散。

    可這一次不知爲何,胸口地疼痛沒有像之前那般很快過去。他忍痛坐了下來,額頭滲出汗珠,一股血氣涌入口中,從他嘴邊溢了出來。

    這時,房間的門被打開。

    阿言邁步進來,被赫連穆霆此時的樣子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他快步上前扶住赫連穆霆,口中默唸魔族治癒之術,爲他穩固心脈。

    此時,赫連穆霆的痛苦才稍稍減緩,“你不是被我氣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別說話。”阿言將他扶到牀上躺下,立刻去門外喚人給茶壺裏添水。並吩咐自己的魔族暗衛立刻前往膳房去將煎好的藥送過來。

    赫連穆霆看着他,心裏空洞的地方被頃刻填滿。

    在碧海林中的初見的第一眼,便在心頭刻下了他的樣子,若是再繼續相處下去,怕是自己整個人都要深陷其中了。

    赫連穆霆深深嘆了一口氣,嘲笑自己一生除了家國再未將什麼真正放在心上,可現在竟然對一個魔族少年動了心,真是有些可笑。

    茶水被下人們端了上來,阿言上前接過茶壺,倒了一杯,放在脣邊吹涼。

    接着阿言走到牀邊,扶起赫連穆霆,自己坐在他背後,支撐着赫連穆霆的身體。

    阿言一隻手扶着赫連穆霆,另一隻手將茶送到他的嘴邊,看着赫連穆霆喝了下去。

    淡暖的水進入口中,沖淡了口中的血腥氣,留下了些許清甜。

    “你怎麼又回來了”赫連穆霆靠坐在阿言的胸口,後頸靠在他的肩頭,虛弱地問道,“我以爲你被我氣走,回魔界去了。”

    “我本想騎着黑風就回去的。”

    “但你爲什麼又回來”

    “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事”

    “無論在你眼裏怎麼看我,覺得我不知廉恥也好,投懷送抱也罷,我都不能走。”阿言從後面圈過赫連穆霆的腰,讓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的懷裏,“我對你的心意,不用說你一定也知道了。所以我不會走,我要留在這裏。”

    聽到他這樣說,赫連穆霆猶豫了。

    “堂堂魔族尊貴的王儲殿下,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不怕別人聽了笑話嗎”

    “如果尊嚴和地位能換得你對我多一點好感,那我會毫不猶豫地將他們全部拿來交換。”

    “真是個傻瓜,幼稚又單純。尊嚴和地位,多少人一生所求,你卻生而有之,竟然毫不珍惜。”赫連穆霆擡起頭看向阿言的眼睛,知道他說的都是真話,不由得心軟了下來。

    “魔族是靠本能生存於世的族類,”阿言微微一笑,“可我本就是一個異類,靈魂是魔,軀殼是人,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真正想要什麼,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一個真正的魔族。可能就是你說的生而有之。可現在我本能地想要留在你的身邊,這就是我現在所想要的。”

    “如果我不接受呢”赫連穆霆躲開他的眼神,將頭轉向前方。

    “你覺得作爲一個魔族,如果不能用正常手段得到的,會怎麼樣”阿言帶着威脅的語調在赫連穆霆耳邊說着。

    赫連穆霆無奈地搖搖頭,不知心裏是應該喜悅還是悲傷。

    喜悅於他們的相悅,悲傷於自己快要走到終點的壽命。

    即便接受了他的心意,兩個人也走不了多長的路,反倒是徒增了遺憾。

    “不回魔界,魔王和魔王妃那邊你如何交代”

    “我會和他們說清楚的。”

    赫連穆霆笑笑,心想自己若是真的拐走了羅剎國唯一有繼承權的王子,會不會又重燃兩國的戰火。

    靠在阿言的懷裏,赫連穆霆感到從未有過的放鬆。

    他肩上有北戎的軍機大事,各國的情報網,還有遍佈九州六界的各類生意。

    病情越重,他便越覺得時間珍貴無比,每時每刻都經營着北戎赫連家族的事業。可此時,他卻不想再去想那些家國大事,只想維持現在這樣,倚靠在心悅之人的懷裏,忘記戰場殺戮,朝堂紛爭,商場風雲。

    “你的病多日沒有好轉,反而感覺越來越嚴重了,我已經派人回去請御醫過來。”阿言摟着懷裏的人,幾日來消瘦得沒了樣子,很難想象他多日前曾號令千軍與魔族交戰。

    “魔族的大夫是給魔族看病的,怎麼可能看好我這個人類的病”赫連穆霆苦笑一聲,“人類有句話叫病急亂投醫,說的就是你這樣的。其實你不用太過擔心,多喫幾日藥,慢慢緩緩就會好的。”

    “魔王宮的御醫從小爲我診病,精通人族病症。說不定他真的會有辦法。”

    赫連穆霆笑着點點頭,“你既然都已經請了人家,給我看看就看看吧。”

    “我去給你拿些喫的東西來。”

    “你真的要留下不走了”赫連穆霆問道。

    “嗯。”

    “好吧。”

    這時,門外傳令兵來報:“將軍,邊境傳來消息。”

    阿言輕輕扶着赫連穆霆躺好,自己去開了門。

    那傳令兵開門看到魔族王子,先是一驚,隨即低下頭看着地面。

    “把信給他就行。”屋內赫連穆霆說道。

    傳令兵得令,雙手將密函交給言王,躬身告退。

    阿言拿着密函,關上房門,“要我幫你看嗎”

    “你拆開看看告訴我就行。”

    阿言撕開信封,抽出密函,仔細閱讀起來。

    “你竟然認識人族文字。”赫連穆霆躺在牀上望着他仔細讀信,有些詫異道。

    “父王母后並未教過我人族文字,許是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的記憶。”阿言沒有多想,隨口而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中的密函上。

    “信上說什麼”赫連穆霆看他神情嚴肅,問道。

    “大沛軍馬三千正欲穿越乞顏山谷,攻打赤炎谷聖教總壇。”阿言合上信,“聖教,就是之前在戰場上控制屍兵的那羣巫師”

    “是。”赫連穆霆皺了皺眉。

    “你準備怎麼辦以你現在的身體情況,更不沒法上戰場。而且雖然對方只有三千人,可你的北戎軍剛剛經過大戰,折損相當嚴重,更不無法長途奔襲作戰了。”

    “嗯,我知道。想必應該是雷聿修和常小滿從大沛借到了兵。既然他們的目標是赤炎谷,我就不用管了。司幽那幫巫師既然已經和我北戎軍撕破臉,那麼敵人要打他們的老巢,我軍只需隔岸觀火就好。何況,赤炎谷守備森嚴,易守難攻,他們想要一舉擊破也並非易事。”

    “那些意圖偷走魔獅的人是不是就來自這個赤炎谷。”

    “是。”

    阿言沉思了一瞬,擡頭問道,“他們煉化屍兵,又打起了魔獅的主意,不可饒恕。既然你的軍隊不參與,那我想帶一支隊伍前去,支援常小滿。”

    “不用着急,讓他們先打着。等到關鍵時機,你再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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