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王宮,弘武殿前,高臺之上。

    常小滿身着華麗的戎族皇室公主盛裝,頭髮高高綰成高髻,飾以象徵戎族至高權利女性的金絲翡翠髮飾,額頂飾掐絲鑲嵌血珊瑚和翡翠拼成的玄鳥,髻側流蘇繫於鬢角形如玄鳥尾羽低垂,鳥羽之下垂系五條血珊瑚流蘇,下墜金絲百鳥,內銜水滴形翡翠墜。一步一行,流蘇在鬢角飄擺,響聲空靈,端淑莊重。

    她雙手合十交疊於額前,在北戎滿朝文武的面前,一步步登上百步長階。

    長階頂上,神情呆滯的碩風疆坐在王位之上,赫連穆霆站在一側,注視着踩着穩重步伐走上前來的小滿。

    長階之下,雷聿修擡頭望着小滿的背影,神思凝重。

    小滿登上最後一階,對碩風疆行大禮叩拜。

    宮人端出北戎國玉璽,來到赫連穆霆和小滿面前。赫連穆霆端起玉璽,鄭重地交到小滿雙手掌心。

    小滿握住玉璽,轉身面對大殿之下的北戎羣臣。

    “臣參見滿公主。”赫連穆霆右手握拳置於胸口,單膝跪地向小滿行禮。

    臺下所有人跟隨赫連穆霆下跪行禮,“臣等參見滿公主。”

    小滿沒有去看那些百官,只是看向人羣中傲然站立着的雷聿修。

    他的眼神給她勇氣,讓她緊張到腿軟的心緒稍稍穩定一些。

    常小滿深吸一口氣,用盡可能洪亮地聲音對臺下說道:“本宮乃父汗與鑠族萱妃之女,自出生就流落於他國,從未在北戎這片土地上成長過一天。”

    臺下羣臣間有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小滿沒有在意,繼續說道:“也正是因爲如此,本宮一直以來認爲北戎國事與本宮何干,北戎百姓生死自有他人操心,完全輪不到本宮關心。而這個公主身份,本宮也從未在意,更未曾想過會有一日能站在此處,以此身份對着你們說話。換作是他人,或許把這權力看作是天上掉下的餡餅。你們也一定會覺得,本宮這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公主撿了世上最大的便宜。但是,在本宮看來,這根本就是天大的麻煩”

    聽到她說得如此直言不諱,赫連穆霆在一旁無奈地搖了搖頭。

    而雷聿修則忍不住嘴角上揚。

    昨夜小滿緊張地睡不着覺,她拽着雷聿修問他自己今日講話要說些什麼時,雷聿修只是拍拍他的腦袋讓她想說什麼說什麼。

    雷聿修本以爲她只會說一些場面話,可現在看來,她還真是聽了他的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可這樣子纔像她,性格里那一種無所畏懼的力量,推着她走到了現在。

    底下竊竊私語的大臣們因她這麼一說,全部安靜了下來。

    高臺之上的少女,嚴肅而認真地組織着語言:“厲陽城內魔教徒已被全部清剿,他們的屍體正運往郊外焚燒。本宮要讓這些魔教徒的屍灰升上天空,告訴所有覬覦北戎的人,任何敢於從北戎碩風氏手中竊取王權的人,其終將被挫骨揚灰這是本宮身上碩風王室血統的驕傲,也是碩風氏族對北戎國百姓的責任。”

    “你們之所以還可以活着站在這裏,是因爲你們沒有與魔教同流合污,心中尚有是非曲直。本宮今日站在這裏,就是要你們重新審視自己的身份,明白到自己要效忠於誰”

    羣臣扣首,百官拜禮,齊聲高宣:“臣等將誓死效忠公主殿下誓死效忠碩風氏族誓死效忠北戎”

    赫連穆霆聽着臺下震耳欲聾的宣誓之聲,心中大爲安慰。

    常小滿完全領悟了他將她推到此位的用意。

    北戎政權被魔教蠶食控制多年,文武百官要麼加入魔教,成爲他們的工具,要麼明哲保身不聞不問安分守己。雖然魔教在不斷滲透,但國家靠着這些人依舊穩定運轉,尚沒有出現危及國本之事。

    而如今,最快安撫羣臣的方法,就是讓北戎正統皇室之人重新站上高位,讓他們相信碩風氏仍舊掌握着北戎大權。

    小滿神色堅定,繼續說道:“傳本宮懿旨,封赫連穆霆將軍爲北戎固國神侯,其爵位世襲,並掌管北戎軍和禁軍同時,所有參與清剿魔教之人,全部論功行賞。”

    此話一出,就連臺上的赫連穆霆都愣住了。

    羣臣更是議論起來。

    身份從一名將軍升至侯爵,又同時統領北戎軍和禁軍,赫連穆霆被常小滿一句話擡高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小滿看向赫連穆霆,“赫連將軍,接旨啊。”

    赫連穆霆苦笑,“臣接旨,謝過公主殿下。”

    見赫連穆霆接旨謝恩,小滿笑了一下,轉而又收斂笑容繼續對着臺下說道:“魔教教主洪鰲及其教衆,謀權篡政,禍亂朝綱,蠱惑民心,罪行滔天,不將其徹底剷除,他日必將成爲九州之大患。從今日起,加入魔教或與魔教產生關聯的人,都將判爲叛國大罪,一經發現,殺無赦”

    “臣等遵旨。”

    常小滿此時想要說的全部說完了。

    她俯瞰着北戎羣臣,不知自己想要傳達的意思他們有沒有全部聽明白。

    在大沛時,她只知道北戎是一羣殘暴的敵人。

    可她如今卻是北戎的公主,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

    命運真是有些諷刺。

    這時,小滿發現,雷聿修已經不在人羣當中。

    她心中一慌,忽然想到,當她接受這個北戎公主的身份之時,便與雷聿修站在了對立的位置。

    常小滿深深嘆了一口氣,宣佈大典結束,將隨後所有事甩給了赫連穆霆。

    她脫下繁重的公主盛裝,換回普通的衣衫,跑出宮殿去尋雷聿修。

    小滿在北戎王宮花園的湖邊終於發現了雷聿修的身影。

    湖面早已凍得結實,上面的殘荷蒲葦早已乾枯發黃,盡是一片蕭瑟的光景。

    雷聿修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望着湖面,賞着並無多少美感的湖景。

    “聿修,你怎麼在這裏”小滿喚他。

    雷聿修聽到小滿的聲音,轉過身來微笑着迎接她。

    她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邊,伸開雙臂撲在他懷裏,“我在上面突然看見你不在,心整個都慌了,腿也開始打哆嗦了。”

    “我並沒看出你緊張。”雷聿修把她抱緊,有些誇讚地說道。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大場面呢,怎麼可能不緊張。”小滿吐吐舌頭,“你覺得我說的怎麼樣”

    “嗯”雷聿修想了想,“對於一個第一次在這種場合講話的人來說,你做的已經非常好了。”

    “希望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常小滿嘆了一口氣。

    “不會是最後一次,你要學着習慣。”雷聿修摸摸她的頭,溫柔而親切地說道。

    “纔不要,一次就夠夠的了。”小滿使勁地搖搖頭,“對了,關於喻松節通敵北戎的事兒,我專門去問了赫連穆霆。他說,據他所知喻松節並未直接與北戎朝堂有過接觸,但此人確實與北戎有聯繫。赫連穆霆答應會幫我們蒐集喻松節在北戎行事的情報。到時候應該就能找到他叛國的證據了。”

    雷聿修有些詫異,多日以來,她都在操心魔教之事,同時還兼顧鑠族在北戎的安置問題。沒想到,在她心裏查找喻松節的罪證之事從未被忘記。

    想到這裏,雷聿修感到一股暖流流過心臟的位置,讓這蕭瑟的湖景有了另一番溫暖的景緻。

    小滿並沒有發現他想什麼,自顧自地說着,“我現在還能隨意去查閱北戎的資料。你現在要不要陪我一起去說不定我們自己也能查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你要現在就去”

    “嗯,對啊,抓緊時間去查查。我怕過幾天就要真正對魔教老巢開戰,到時候上了戰場,想要再查就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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