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納森和昭南走出機場，又上了一輛轎車。
多蘭平原氣候宜人，環境更勝弗朗克雷人以前的族地費馬爾森林。
喬納森下了車，在昭南的帶領下穿過一片迷霧，四周是濯濯童山，谷中綠樹掩映，有兩道溪流，房屋錯落有致。
拆遷事件後，喬納森又跟隨弗依波數天，大致瞭解了他的日常。
他忽然想看看族長口中的，他的父母，於是兩人來到此處。
弗朗克雷人的“聖地”。
昭南走到石鑿的臺階前，見喬納森還在俯瞰山谷，催促說：“走吧。”
等喬納森跟上，昭南開始爲他介紹族地，“聖地沒建設電梯，所有人都要通過這條石階進出，不過等你下去就會發現，族內的建設其實還是很現代化的……”
話沒說完，一道靈巧的身影從谷中踩着突起幾個兔起鶻落，便來到與喬納森兩人相等的高度，那看上去極爲年輕的男孩掛在崖邊，採下一株不知名的白色花朵。
少年注意到踩着石階的兩人，打起招呼：“呦，昭南。”他瞥了眼喬納森，沒說什麼，徑自下山，跑到一位等在山下的黃衣女孩身邊，將花朵遞了過去。
一位老人氣沖沖地大步過去，少男少女嬉笑着跑開。
喬納森看向昭南，“你不是說所有人都要走石階嗎？”
“他們這不是被譴責了嗎……”昭南乾笑兩聲，“我們也趕緊下去吧，那老頭就是管理出入的族老，我帶你過去，也去看看親友。”
“這是？”費曼皺眉看着昭南身邊的喬納森。
昭南說：“喬納森。”
費曼恍然點頭，“你就是喬納森啊。”他拿起筆準備記錄，“回來做什麼？”
“喬納森要見約克斯和莉蓮。”
費曼在本子上記錄，看向昭南，“你帶路吧。”
末了，費曼神祕兮兮地說：“你最近可是很出名。”
喬納森聽得莫名其妙，問：“他什麼意思？”
昭南笑着說：“你要知道，自己在族中的待遇可不是誰都能有的。”他話說一半，不再多說。
兩人走出關卡，昭南問：“即將見到父母，心裏是什麼感覺？”
“沒感覺。”喬納森說。
“也許你會有個驚喜。”
昭南領着喬納森七拐八繞，來到一處建在土坡上的小院前。
小院開着門，現代化的房子前，兩邊種着花圃，還有不小的空地。
兩個孩童正圍坐在石桌邊嬉鬧，而喬納森前不久還在石階上見過他們。
“他們就是……”
昭南點點頭，“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約克斯注意到喬納森，“你是和昭南一起來的傢伙。”
喬納森神色複雜地點頭，“我叫喬納森。”
約克斯和莉蓮同時怔住，“你就是我們的兒子！”
喬納森：“……”
莉蓮胸前插着小花，怔怔無言。
約克斯則擺出大人模樣，伸手想要揉一揉喬納森的腦袋，卻發現手臂不夠長，只好收回手，交疊放在石桌上。
“這些年辛苦你了。”
喬納森：“……你們還記得以前的事情嗎？”
莉蓮和約克斯都搖搖頭，“你呢？”男孩問。
雙方各有各的沉默，小院頓時安靜下來。
約克斯好奇打量着自己的便宜兒子，莉蓮也偷偷看幾眼銀髮少年，似乎有些害羞。
喬納森咧了咧嘴角，“至少你們還互相喜歡。”
約克斯挺了挺胸膛，“我可喜歡莉蓮了！”
莉蓮怯生生地說：“族長說我們是夫妻，所以……”她害羞得說不下去了。
喬納森又沉默一陣，站起身，“謝謝。”
他回頭離開，卻聽約克斯的喊聲在身後響起，“兒子，你去哪裏？我們一起打沙包啊。”
喬納森擺擺手，走出了小院。
他回到關卡，找到族老費曼，“我還想見見米貝的父母。”
費曼想了想，似在回憶米貝是誰，他的父母又是誰。
“想起來了，不過他們現在才四、五歲，比你的父母還小。”
喬納森今天沉默的次數比前半個月加起來還多。
“我知道了。”他沿石階而上，坐在足以俯瞰山谷的高度上。
一切都顯得太荒謬了。
喬納森所聽見的，所看到的，全部來自那個雙鬢斑白的男人以及這片山谷。
似乎一切都沒有確鑿的依據，所有事情荒唐到喬納森信以爲真的地步。
可無論有多懷疑，那位族長的實力總做不得假。喬納森觀察過，“聖地”中確實幾乎人人都是氣者，即便是看起來不過十歲的約克斯和莉蓮。
沒多久，昭南找了過來，拾階而上，“聊過了？”
“聊過了。”
“感覺如何？”
喬納森只說：“生命無限好……”
昭南“理解”了他的意思，笑了笑，“是啊，身爲弗朗克雷人，永遠不用爲死後的事發愁，永遠不會發出‘人爲什麼要死’、‘死了去哪裏’的疑問。”
兩人一路上山，一路閒聊。
喬納森問：“‘聖地’中的人都是‘新生者’嗎？”
昭南說：“大部分都是。他們成年後，可以選擇離開聖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做自己想做的事嗎？
約克斯、莉蓮以及米貝的父母，全部做了他們想做的事。
結果他們回到“聖地”，開啓了新的人生。
當他們再一次選擇“想做的事”時，他們面臨的，是加入破曉，還是又一次新生呢？
喬納森問：“你說‘大部分’？”
“是的，還有很少一部分新生兒。”昭南說，“聖主賜予弗朗克雷人獨一無二的天賦，卻也剝奪了我們正常繁育的能力。我族族人很難懷上子嗣，所以每一位族人都無比重要。”
回到上方，喬納森轉身回望，恭敬的朝山谷鞠了一躬。
昭南微笑着，沉默不語，滿意地點點頭。
這本應是族人對待聖地的態度。他想，族長應該滿意了。
“回吧。”喬納森說。
約克斯，莉蓮。
你們已經死去。
喬納森也早已死去。
站在你們面前的，是喬納森·萊瑞克。
而喬納森·萊瑞克所見的，卻也不是你們了。
喬納森將繼承你們的意志，喬納森·萊瑞克將執行你們的遺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