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州府,是連接中原南北兩地的交通要道。這裏水路、陸路四通八達,自古就是繁華富庶之地。加上此地有重商的傳統,相比其它街市熱鬧、百姓安樂的地方而言,這裏更突出的兩大特殊便是店鋪林立、商賈雲集。

    盧家經達幾代人的努力逐漸成爲此地商界的翹楚。以經營藥材、茶葉、皮貨、綢緞、糧食等爲主。不僅在鎮州府,包括外省、甚至邊境等地也開有多家分號。在鎮州府的商家中盧家若自稱第二,便沒人敢稱第一。眼下在盧家執掌家業的就是前面提到的盧盛文。

    這一天是正月十二,鎮州府的各家商鋪還沒有開門營業。按照以往的慣例,要過了正月十五以後才能恢復。對於盧盛文來說,這是他一年當中難得的幾天清閒時間。在貼身僕人興兒的陪同下,他來到了距離鎮州府十里外一個名叫風鈴渡的地方。

    風鈴渡,是個地勢平坦,水域開闊的渡口。這裏四面環山,一條風鈴河繞山而行。壯麗秀美的羣山一層層圍繞着渡口,峯巒疊嶂,此起彼伏。風鈴河經過九曲十八彎後,終於在這裏放慢了前行的腳步。山圍着水,水繞着山,相伴相依,形成一幅壯闊不失婉約,滄浪之中見嫋娜的美麗畫面。

    因爲水路、旱路都在這裏交匯,致使風鈴渡從早到晚都人流不息。加之這裏風景秀美,更聚集了許多慕名前來觀賞風景的遊客。他們三五成羣地來到此地,或欣賞美景,或吟詩作畫,更增添了這裏的熱鬧景象。

    三年前盧盛文看準了此地有商機,於是便在此處開設了一間飯莊,取名風鈴匯。因爲風鈴河出產一種白魚,味道鮮美至極,故聘請了名廚以烹任此地白魚爲主,再搭配當地的特色菜餚,還有盧家酒廠自釀的桃花春酒,幾年下來,風鈴匯已成爲遠近聞名的酒樓,甚至有好多住在鎮州府裏的客人都不惜多跑十幾里路來此地品嚐美食。

    盧盛文的馬車剛在風鈴匯門口停下,還沒等他從車裏下來,風鈴匯的孫掌櫃就從裏面迎了出來。

    孫掌櫃與盧家其他掌櫃不同,他並不是從年輕時起就跟着盧家,經過多年磨練、打拼後,才做到大掌櫃位置上的。孫掌櫃是盧盛文從別人那兒挖過來的,而且一來就做了掌櫃的位置。

    雖然有些人對盧盛文的做法非常不滿,認爲他破壞了盧家多年的規矩。但盧盛文並不理會,他看中孫掌櫃的除了能力以外,還有一點讓他非常欣賞,那就是孫掌櫃在對待比自己職位低的管事和夥計時,除了必要的威嚴外,他經常刻意地表現出一份隨和,有時甚至和夥計們開開玩笑。而這種做法不但沒有降低他的威信,反而使他和夥計們之間的關係更加融洽了。

    但是,當面對盧家其他一些資歷深厚的大掌櫃時,孫掌櫃卻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討好之相。

    還有,當所有人都搶着發表自己意見時,孫掌櫃卻恰到好處地保持了沉默,而每當問到他的意見時,他又能不漏鋒芒地表現出過人的才智。

    “難怪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風鈴匯打理得這麼好。”這是盧盛文最信任的一位姓齊的老掌櫃有一次在和盧盛文聊天時給孫掌櫃做出的評價。

    盧盛文下了車,由孫掌櫃陪着進了風鈴匯的大門。

    風鈴匯一共有兩層,一樓是寬闊的大廳,兩邊各有八扇寬大的窗戶。每扇窗戶上都糊着半透明的窗櫺紙,可以更好地把外面的光線吸收進房間裏。

    大廳裏擺着十幾張桌子,此時正值晌午,裏面坐滿了前來用餐的人。說話聲、划拳聲、杯盤的碰撞聲、夥計的吆喝聲、桌椅的挪動聲,此起彼伏地攪和在一起。

    還有各種複雜而奇怪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其中最容易讓人辨認的便是飯菜的香味和酒肉經過人的肚腹後發酵而產生的酸味。

    “少東家,咱們上二樓吧,”孫掌櫃見盧盛文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後說道。

    風鈴匯的二樓由六、七個單間組成。這裏的每一間屋子都經過精心設計和裝飾。孫掌櫃專門從外面聘請了丹青高手,讓他們依照窗外山水的景色,分別繪製了一年四季的景色,再掛進各個房間的牆上。有春天桃花盛開的山巒;有夏雨後打着旋渦的河水;有秋天五彩斑斕的羣山;有冬雪後河面上的一葉輕舟。此外,還有房間裏的傢俱,無論是款式還是顏色,以及各種裝飾物的搭配,無不與畫中的意境相契合,使得每一間屋子都有一種屬於自己的獨特韻味的美。

    在所有房間中,有一間朝南的是專門留給盧盛文的,因此並不對外使用。這間屋子很小,裏面的裝飾也極其簡單,除了一張小圓桌外就只有兩把椅子。牆面也只是簡單地刷白,並未掛有任何的裝飾。

    這個房間雖然簡陋,但是從這裏望出去的風景卻是所有房間中最好的。遠處的羣山,近處的風鈴河,還有一條伸向遠方的小路都能盡收眼底。一年四季無論任何時候,只要站在這個窗口,都能欣賞到一番別具特色的美景。因此盧盛文每隔一段時間就到這裏放鬆一下,順便與孫掌櫃聊一聊風鈴匯的情況。

    和一般的生意人相比,盧盛文身上少了些狂放、張揚的個性,或者說他更善於把這種個性隱藏起來,而展露在外人面前的則是他的沉穩、內斂以及不漏聲色。所以很多同行都說他並不像個生意人,而更像是在官場裏混跡多年的人。

    只有非常熟悉他的人才知道,在那看似沉靜的外表下隱藏着一番雄心,一番想把凝聚着祖輩辛勞與汗水的基業發揚光大的雄心。

    對於這份家業,盧盛文有着比任何人都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這種感覺不僅左右着他日常的生活,毫不誇張地說更融入了他的血液,使他每一分每一秒都與之共存。這一份堅韌和執着是任何力量都無法撼動的。

    爲了使這份使命感更有目標,他把它們進行了具體的規劃,甚至列出了每一步的計劃,以及實施這些計劃的方法、手段及時間。

    爲此,他強迫自己養成了一些他並不具備,甚至有些反感的思維方式和做事習慣。比如,他必須不能心軟,特別是當他的天性和他設定的人生目標發生衝突時,他只能違心地選擇後者。

    但是,他骨子裏有一份與生俱來的高傲,這是作爲商人的他感到特別煩惱的地方。因爲有時候保持高傲和追求利益是剛好相反的。它們就像蹺蹺板的兩頭,這個上去了,那個就要下來。最後,經過一番與自己的討價還價,他有選擇地保留了部分高傲,並且他答應自己,只有在恰當的時候才把它們顯露出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習慣也讓盧盛文非常頭疼,但是最後他只能選擇妥協,因爲如果這個習慣也改掉了,只怕到時連他這個人也就不存在了。這就是當他遇到自己特別渴望、或者特別希望得到的某種東西時,他反而表現出一種出奇的冷靜和剋制。而且,他渴望得到的心情越是迫切,所表現出的剋制也就越是明顯。

    他無法像其他商人那樣對想要得到的東西表現出強烈的渴望或熱情。爲了達到目的,他會不露聲色地提前做好所有準備,同時又暗中掃清所有障礙,最後用一種看上去自然而然地方式得到他要的東西。他更希望讓一切看上去都是水到渠成的結果,而並非刻意爭取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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