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鸞等待她回答似的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戒心神情越發緊繃與暴怒，突然赤鸞胸腔裏一陣震動的輕笑，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緩和，不再那麼扎人，“我知道，只是逗逗你。”
拳頭打開，戒心便要拿藥給芊芊服下，赤鸞一個側身躲開了她，俯身掐着芊芊的下巴令他的嘴張開，食指一彈，丹藥飛進了芊芊口中。
赤鸞用手帕慢條斯理的擦了擦方纔捏住芊芊下巴的手指，而後一扔，將戒心拉起來，“這裏氣味難聞，先走吧。”
“等等。”戒心蹲在芊芊那張破木牀旁邊，眸子黑漆漆的，仰頭定定看向赤鸞，語氣相比先前柔和許多，“阿鸞，你能不能把他們兩個放了。”
赤鸞被她一聲柔柔的阿鸞喊的下巴繃出一道誘惑的弧度，他當真認真思考了一會，緊接着就跟着蹲在了戒心身邊，嘴巴急不可見的上下抿出一道委屈的弧度，“戒心，我餓了，能不能先喫飯再說這件事”
戒心站了起來，赤鸞也跟着站了起來。
在別人的地盤，她不好硬來，而且對方的武功修爲比她高出不止多少，暫且不要把關係鬧僵，“那你能不能給他們換一個住處，請大夫看病這裏又臭又髒，芊芊的傷口已經感染了，再這樣下去，他大概會死在這裏。”
“每天都有人死在這裏，他死或不死，我不關心，但是我餓了，想趕快跟你一起喫飯。”陳述的語氣彰顯赤鸞內心對待人命的無動於衷。除了戒心以外的任何人都是一具肉體與靈魂組成的生物，弱肉強食，老鼠死了，獅子肯定不會有任何傷心，所以這些人死不死，他從未上過心。
但這次是他五年來腹內第一次有了飢餓的感覺，胃裏彷彿有一把刀子在橫衝亂撞。
戒心呼吸一窒，恨不能把赤鸞的腦袋當場開瓢，但她深吸一口氣，赤鸞這個人腦袋有病，喫軟不喫硬，你跟他硬來，打不過不說，還可能刺激他犯病。戒心咬牙，忍住了，贊同了他的提議，“你傳令給他們換地方看病，我馬上陪你去喫飯。”
赤鸞第一次意識到，在戒心面前他除了束手無策還能提出要求，而且對方還會照做，他很聰明，當下就明白過來這些忍讓與答應全都因爲芊芊與一劍，赤鸞精明的很，開口提出更高的條件，“除了喫飯，也要陪我永遠住在這裏，晚上一起睡，一起習武”
沒等他說完，戒心臉色一變，驟然甩開他的手，平日裏溫和清冷的聲音滿是怒不可遏的氣憤，“你別太過分”
赤鸞的大手卻水蛇一般，剛剛甩開，半空裏詭異的一扭，緊接着又黏了上去，將戒心的小手牢牢的把控掌心之中，“不過分，我又沒讓你陪我上牀，只是一起生活，就像五年前那樣，我會把你照顧的很好，好到比你的大師兄都好，戒心你知道的，我會洗衣做飯，也會求仙問道，我能給你一切你想要的東西”
戒心呼吸越發沉重，終於再也聽不下去，擡起頭，目光比盛夏深夜裏濃厚的烏雲還有沉還要黑，“我沒有想要的，但是我有不想要的。”
赤鸞沒有猶豫，“你不想要的一切，我都會爲你掃除。”
戒心邪佞的笑了，聲音壓抑，隱隱像摻了尖刀一般刺人，赤鸞卻依舊含笑且寵溺的望着她，包裹着小手的手心冰冷，連帶着戒心的眸子都冷了起來，“我唯一不想要的，就是你的執念，你能將它從我身上剝除麼”
赤鸞笑着看了她一會，擡起手隔着一小段距離做出了摸她臉的動作，“太難了，除非我死啊，不然做不到，戒心，你是我的命，沒了你，我活不了的，你看到那株草了麼”
轉折的很突兀，戒心愣了一瞬，下一刻順着他的手指看到了那株草，倒黴的長在了芊芊牢房最裏面陰暗潮溼的角落，頭頂上是一朵剛開就敗的花，死氣沉沉地耷拉着腦袋，軀幹上兩片灰黑色沒有水分的葉子，因爲乾枯，邊緣正向內捲起。
“沒了你，我就是它。”
沒了戒心，赤鸞就是死人。
語氣平靜的就像平時說我要喫飯一樣尋常，戒心卻覺得自己的耳膜被他這淡淡的語氣狠狠地撞了一下。
沒了水，這株草或許能苟延殘喘的多活幾天，但是沒了陽光，它一天都活不長。戒心是赤鸞生命裏唯一的一束光，沒了戒心，赤鸞活不成。
天下之人只道雲中閣閣主赤鸞堅不可摧，心狠手辣，陰晴不定，沒有心，然而實際上，破開他外表堅硬的殼子之後，他的內裏比任何一個普通人都要脆弱。
赤鸞嘴角依舊是那抹微笑的弧度，但是戒心卻感覺他在哭，大哭，哭的快要喘不上氣了，無助又委屈，五年前那個門派的師尊壓在赤鸞身上淫笑亂摸的時候，赤鸞也是這樣笑着在哭。
戒心發現自己彷彿真的能透過赤鸞的笑聽到他內心的哭聲，煩躁不已之下，她狠狠的咬牙，發現那些哭聲揮之不去後，在赤鸞面前狠狠地攥拳錘了腦袋一下，勁大，腦袋登時嗡嗡的響，眼前也一陣亂晃，但得益於這股陣痛，戒心腦海裏那些叫囂的雜音才安靜下去，戒心死死的貼着頭皮薅了一下頭髮，頭皮發麻的感覺令混沌的腦海更清明瞭一些，“五年前，我救過你，你還欠我一條命。”
對方不說話，戒心摸不準他的意思，就停了下來。
赤鸞聲音如常，“接着說，我在聽。”
戒心：“你該還我一條命，把一劍放了。”
“我以爲你會讓我放了他。”赤鸞說的是芊芊。
芊芊傷的明顯更重。
戒心沒回答。
赤鸞：“我會放了一劍，現在能陪我去喫飯了麼”
戒心再次摸了摸芊芊額頭的溫度，赤鸞手裏的丹藥皆是上品，這麼一小會，燒就退了，戒心點了頭，率先走出了牢房，赤鸞也沒追問跟上了她。
後邊有人把牢房鎖上。
戒心停下等他，“我不認路，你走前面。”
赤鸞走到前面，“去喫飯”
戒心這次好說話了，“好。”
赤鸞停住了，微微一笑，魅惑叢生，他緩緩的牽住了她的小手，戒心不習慣，下意識要掙脫開，卻又在即將掙脫的一瞬間，腦海劃過芊芊那張燒的通紅的臉，登時不動了，赤鸞藉機握緊了些，嘴角勾起滿足的弧度，“回去我就吩咐紫蛇讓他把芊芊安排進最好的院落，安排最好的大夫與丹藥，他會沒事的。”
戒心抿了抿脣，沒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