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朝寧遠侯府。

    蠟燭上的火花爆了一下,將暗五的影子撕成了零碎的幾塊殘影,不一會火苗穩定了。

    “主子,您交給屬下的事查清了。”

    入了冬,氣溫急轉直下,屋裏沒有炭火,空氣凍得人精神懨懨提不起勁,傅劍從宮裏回來便早早上了牀,身上是一牀薄的無法禦寒的薄被,短小陳舊,傅劍半截腳掌暴露在空氣裏膚色青白,他側身躺着,臉朝裏,背朝外“說。”

    暗五低着頭,眼睛在主子被凍得青白的腳掌上看了一眼,接着道:“三日前,暗六訊打彩雲的家人,那對父母知曉事情輕重如何都不肯開口,但她弟弟是個扛不住的,當晚在水牢之中受了兩鞭,一痛之下全招了的確是彩雲勾結前朝官員給老皇帝下了毒,事後栽贓到侯府。”

    傅劍撐着胳膊,起身,上半身靠在牀上,昏黃的燭光將他的下顎拉出一道濃重的陰影,“畫押了”

    暗五從懷裏掏出畫押後的紙,那紙上有許多水點蒸發造成的一塊塊的皺紋,一個血淋淋的拇指手印陳列在一大片緊密排列的認罪文字的右下角,紅的刺目。

    傅劍看了一眼,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了,暗一便重新將紙摺疊,收好。

    “這東西先交由你保管,日後用得上。”

    暗五沒問主子爲何不立刻拿出爲侯爺跟娘娘沉冤昭雪,暗衛向來不多嘴。

    腳的冷讓小腿發麻,傅劍慢慢的弓起了膝蓋,這下整條腿便都收到了被子裏,暖和了點,“跟彩雲勾結的前朝官員查出來了”

    暗一的兩個字颳起不動聲色的腥風血雨,“宋家。”

    傅劍笑了,引得暗五不知侯府被前朝中的權臣之家盯上到底有何可喜。

    “金陵朝坐擁平原,糧食年產豐裕,遠遠超過其他國家民族,但老皇帝卻手腕軟弱,心思淺顯,難以震懾朝堂內外,太子身爲儲君才幹平庸眼看着上位只會走老皇帝的老路。太子下面的諸位皇子倒是有一兩個不錯,但不是過於年幼便是母家勢弱不夠格跟太子爭奪儲位,皇室沒落,造成如今邊關不穩,朝堂分派,百姓不安,軍隊散亂的局面,現在的金陵朝看起來如同一汪風平浪靜的湖水,實際上,一顆小小的石子便能激起千層波浪。”

    “更何況還是寧遠侯府謀害皇帝這樣的巨石。”傅劍一點也沒有調侃自家侯府的自覺,“宋家蟄伏多年,此刻一朝發動,可真是聲勢浩大,我那姐姐跟老爹都摺進去了,如今世人都能來我侯府來嘲笑一句。”

    暗五不善口舌,此刻看着主子單薄的被子與青白的臉色也盡全力想安慰一二,“侯爺常年行軍光明磊落,自然比不上那些浸淫官場的賊臣,娘娘身在後宮,明槍暗箭更是防不勝防,但主子運籌帷幄宏才大志,屬下相信侯府一定能平安無事,暗衛會一直跟隨主子,主子請安心。”

    “你以爲我在逆來順受”

    被子掀開的時候摩挲過牀單,鞋底前進時滑行過地面,兩道聲音讓暗五耳朵動了動,他低着頭保持着單膝跪地的姿勢,傅劍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將他從頭到尾籠罩的死死的,他們距離極近。

    暗五從未如此近距離的接近過主子,也從未有任何一刻如此刻骨的直面過主子逼得人喘不上氣的氣場,那種感覺猶如猛獸蟄伏在你身旁,而你被對方氣勢所攝壓根無法動彈一樣窒息無力。

    暗五脊背崩的幾乎要把脊柱勒斷,跪在地上的膝蓋有種馬上就要支撐不住的趨勢。

    這樣無聲的緊張裏,暗五想起了當年他進入侯府暗衛第一次見主子的時候,那雙鋒利的讓人不敢直視的眼睛,此刻他醍醐灌頂就算侯府幾乎步入絕境,他的主子仍舊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寧小侯爺,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他一個小小暗衛來安慰他。

    對主子來說,那樣的安慰應該是對他的一種鄙夷吧。

    “並不是任何謀劃都要擺在明面上叫人知道,擺在明面的都是幌子,真正的殺招都在暗角,宋家敢動侯府,我讓他們有去無回,以前我能讓他們在前朝佔有一席之地,以後,我讓他們在金陵朝都再無立錐之地。”

    暗五滿頭冷汗,“主子是有什麼打算了嗎”

    “太后應允了我與長公主的婚事,你明日以籌備婚事爲由將將懷遠國公府的溫一一給我請過來。”外面的天是黑藍色,沉甸甸的,彷彿就懸在人腦袋頂上,隨時會壓下來,“看着,明日起,宋府要亂了。”

    “還有,現今侯府的一舉一動都在前朝那些人的眼中,回去的時候別讓人抓住尾巴,事情也辦的隱祕一些。”

    “是。”

    傅劍站了會,回到了牀上,蓋着那牀被子實在冷的難以入眠便又起身到了桌子後,鋪了張宣紙磨好了墨,畫了起來。

    梆子聲響了兩次,傅劍將畫拿起來,仔仔細細的端詳許久,久到墨已乾透,這才動了動,將畫卷起來用畫筒保管好,放去書架上,只是放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另一個畫筒,將其觸落,畫筒砸在地上,裏面捲起來的畫撞擊之下鬆散了些,露出了畫的一角那是極爲少見的藏青色的衣服下襬,肥肥的又有些寬大穿在畫中之人的身上不太合身,下襬下面是一雙纖細美麗的小腿,還有一雙穿着藏青色僧人布鞋的小腳,再往上畫卷着看不到了。

    但應該是一名女子,穿僧人服侍的女子並不常見,認識傅劍的更是隻有一個。

    傅劍眉頭皺了皺責怪自己的粗心,蹲下身將畫卷好收進畫筒,在懷裏抱着,猶如抱着什麼稀世珍寶,一會,一同放到了書架上。

    書架的格子裏密密麻麻堆了數十個畫筒,他放的時候得小心些纔不至於再掉下來。

    做完這些傅劍纔回牀睡覺。

    翌日,太陽還沒升起,公雞也沒打鳴,溫一一早早卻到了寧遠侯府,一腳踹開侯府的紅金大門,溫一一怒氣衝衝的直接衝了進去,往後院去的路上,溫一一腦子裏構想了數種落井下石的惡毒話,但是一切都被一路上的僕人零星花草凋落給弄得熄滅了幾分,最後衝進傅劍屋裏,看到他身上單薄陳舊的衣物之後徹底熄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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