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她的確和別人討要滑胎藥無果。她也確實不想留下腹中胎兒。
爲什麼？
因爲她不想重蹈孃親當年覆轍，和別人共侍一夫，日日以淚洗面。
若是沒有腹中胎兒，宮裏這些人，一定巴不得的將她送出宮去！
尤其是那個皇后。
但這些，都沒能讓洛長歡最後痛下狠心打掉腹中胎兒。
她更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將來和她一樣，連個完整的父親都不能擁有。
纖細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打了約百下過後，終於停下。
洛長歡收起了桌上的杏仁露，走出去，對着外面的人吩咐，“我想喫酸的，去給我弄些山楂汁來喝！”
永辰宮裏的人誰不知道這位小祖宗是三皇子心尖上的人，如今又身懷有孕，更是無人敢怠慢了。
那人立即行禮，“奴才這就去！”
“你等等……”
洛長歡將那人喊住，猶豫了一下，沉悶說道：“別告訴那些人是我想喫，也不要將我的事情隨處去說！……我不喜歡！”
那人微微遲疑，但覺這位主子是宮外來的，脾性想法和宮裏的主子不一樣些也是有的！
所以低聲應了，“屬下知道了！”
……
陛下的頭疾一日不如一日了，由以前的偶爾昏厥一次，演變成了現在幾乎整日的昏迷。
雖然陛下封住了自己被人下蠱的消息，但暗下里還是派了不少人蒐羅有奇能異術之人，尋找解蠱良方。
那些人有的說了實話，當場便被滅口了。
有的機敏些，謊稱有辦法，只是需要時日治療，這才暫時保了一命。
陛下深知自己命不久矣，除了恨怒不甘之外，最不放心的就是那個心慈手軟的三皇子。
若是他走後皇位落在太子手裏，三皇子必定沒有活路。
可若是皇位落在三皇子手裏，以他那個軟弱仁慈的性子，大渝江山怕是就沒活路了……
蕭赫去請安的時候，陛下正清醒着。
他敲着牀邊，示意蕭赫過去他身邊。一旁守護的侍衛也知趣的退了很遠。
“父皇是否哪裏不適？兒臣傳太醫來！”
陛下按住了蕭赫的手，“不必，朕，有話問你。”
蕭赫惶惑的轉着眼珠，“父皇有何吩咐？”
陛下虛弱的望着房頂，嘆聲道：“齊渝聯姻，你以爲朕意何爲？”
蕭赫仔細的想了想後，垂眸說道：“父皇之意，意在扣留齊國太子，掌控齊國。”
“齊國太子本就在渝，朕，爲何要應允齊國和親請求？”
雖然答案說出來臉面無光，但蕭赫還是硬着頭皮說了實話，“這兩年大旱少雨，渝州兵精但糧草不足，齊趙兩國也頻繁放出細作覬覦渝州。
兩國交戰，糧草先行。糧草不足，無法交戰。趙國又在這個時候滋擾渝州邊境……
父皇答應齊王和親請求是有意安撫齊國，擔心齊趙聯手，對我渝州不利。”
陛下眼裏有某種情緒一閃而逝，扯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繼續撐着力氣問：
蕭赫很認真的想了，“應該是齊王和齊王后想補償蘇魘，順着他的心意給他求娶一個他喜歡的人？”
“若是你，你會娶嫡公主還是一個身份沒什麼緊要的女人？”
“兒臣以爲，齊國應該也知道了風粼粼的郡主身份！既爲皇家血脈，郡主和公主都……差不多吧……”
蕭赫這話說的，自己都心虛。
陛下明顯有些失望的嘆息一聲，“齊王如此愛子！爲了討好兒子，不顧尊榮！這樣一個愛子之人，居然能隱忍兒子他國爲質十幾載，俯首稱臣，他想幹什麼？”
陛下的聲音明顯有些喘了，蕭赫也越發的緊張了起來，“父皇恕罪，兒臣不知。”
他何嘗不知？只是此事涉及蘇魘，不願說明。
陛下用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咬牙問道：“有人打你一頓，讓你跪地求饒，你別無選擇只能暫避鋒芒，你氣不氣？”
“氣。”
“打你之人不止讓你跪地求饒，還將你踩在腳底向你的親人炫耀，你恨不恨？”
“恨！”
“如果那人連你的親人都不放過，讓你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慘死在面前，你會怎麼做？”
“兒臣必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蕭赫激動的說完後，意識到這只是一個試探的問題而已，便悻悻縮回了腦袋。
陛下冷哼一聲，“你想殺人，他們也想殺人！想要立於世間，身居高位，不被人左右，能做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蕭赫默聲道：“兒臣，受教了。”
“不，你沒懂，”
陛下語重心長道：“一頭被關在籠子裏不給食物的狼，你只看到了它絕望懶怠趴在那裏的樣子！卻不知道一頭野心勃勃的餓狼牙齒有多鋒利！
一隻跪地求乳的羊，你只看到它爲了一口食物便屈膝於人的示弱姿態！卻不知道一隻溫順的綿羊伏跪久了，也會露出讓你猝不及防的尖角！
他們展示給你的那一面，往往是他們想讓你看到的脆弱假象。
而他們不想讓你看到的那一面，纔是真正可怕！會在你掉以輕心之時，一把推你入萬劫不復！
哪怕是垂死掙扎之人，亦不可小覷，因爲只有真正的死人，纔會任你掌控！”
蕭赫點了點頭，按下躁動的心跳，“兒臣……明白了！”
“安撫齊國不是永久之計，若朕沒有優柔寡斷，也不會有今日局面。既是危險，麻煩，便更要正視它！直視它！除掉它！才能永久安心！咳咳，咳咳咳！”
陛下說的激動，劇烈的咳了起來。
蕭赫趕緊捋着陛下的胸口順氣，直到陛下恢復平靜，他纔敢鬆開手。
“還有……”
陛下的眼裏閃過從未出現過的情緒，“風粼粼死地復生，天生反骨，絕不能留！”
蕭赫睜大了眼睛，似一時間無法消化陛下和他說的這麼多話。
“朕今日和你說的話，你要一字字全部刻進骨子裏！掌控別人的命，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兒臣定牢記於心，此生……不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