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之瀾火急火燎趕到療養院的時候,老伴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他顫抖着握住老伴的手,想要說話卻好半晌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老伴虛弱微微一笑,低低呼喚他的名字,然後緩慢閉上眼睛。

    薛之瀾難受得很,接受不了老伴突然去世的殘酷現實,呆坐在病牀邊好幾個小時都沒動彈。

    一衆兒女雖然傷心不已,卻也顧不上難過,該準備該乾的事情一點兒都沒落下。

    “爸,你喫點兒東西吧。”薛桓抱着一個保溫瓶過來,低聲:“凌凌姐給你帶了清淡的白粥。”

    薛之瀾似乎嚇了一跳,恍然張望來去。

    “阿桓……你媽呢?”

    薛桓哽咽答:“媽在車上了,晚些要送去殯儀館。”

    “那……”薛之瀾有些語無倫次:“我去送她……不,我得留下陪着她。阿桓,你說你媽只是精神差了些……怎麼突然就走了。早上她還跟我說了不少話,她怎麼沒說她不舒服。她爲什麼不說?她究竟是得了什麼病?對了——怎麼沒搶救?你們都幹嘛去了?!”

    “爸!爸!”薛桓連忙湊上前,按住了他的手臂,“爸,你冷靜一些,不要這樣子……我媽她沒有生病,她是壽終正寢走的。我查過了,她的很多器官都自然老化衰竭……不是生了什麼病。”

    薛之瀾眼角溼漉漉的,看了看兒子,轉而埋下腦袋。

    “……你媽臨終前有沒有說什麼?有沒有?”

    薛桓搖頭:“沒什麼,只讓我們要照顧好您。一開始我們也完全察覺不到,直到她突然呼吸困難,我馬上通知大哥芳姐他們和凌姐。前後不過半個多小時,誰都料想不到。爸,我們唯一能慶幸的是我媽她走得很安詳,沒有任何痛苦。”

    薛之瀾捂住了臉,低低抽泣。

    薛桓守在一旁,默默陪着爸爸。

    半晌後,他遞上紙巾給老人家。

    “爸,你喫一點兒東西吧。明天我們還要過去辦喪事,今晚我和大哥守着媽就行。您喫飽後就回房裏休息,別跟着過去了。”

    “不。”薛之瀾擦乾淚水,低喃:“拿來,我喫飽以後跟你們一起過去。我還要陪着你媽。”

    “爸……”薛桓忍不住擔心他的身體,解釋:“明天后天都要忙上一整天,我怕您的身體受不住。”

    薛之瀾自顧自喫着,沒開口。

    薛桓知曉這是不容商量的意思,只好出去找薛凌來幫忙勸。

    程天源和薛凌一併來了,後方還跟着程煥然和薛揚。

    “叔,您喫飽後走一走。”薛凌提議:“送嬸嬸過去那邊後,阿衡阿桓他們會留下。您得留在這邊幫着確定要通知的賓客名單。”

    “你安排就行。”薛之瀾疲倦道:“你跟你爸商量一下,主要通知本家的一些老親戚。其他老同事老朋友……好些都不在了,在的也都病怏怏的,就不要通知了。至於阿衡阿桓他們的社交,他們自己去安排。”

    薛凌低聲:“我爸和我媽的狀態不怎麼好,剛纔我讓安安先護送他們回馨園歇下。他們明天早上再去殯儀館那邊。叔,您留下吧,明天再過去。”

    薛之瀾吃了幾口,就放下保溫壺。

    剛要起身,發現自己的雙腳都麻了,腦袋更是眩暈得很,直覺一陣天旋地轉!

    “叔!”

    “爸!”

    “叔公!”

    衆人一窩蜂衝上前,七手八腳將老人家攙扶住,扶上已經換洗乾淨的病牀。

    薛桓幫忙老父親按摩雙腿,問:“爸,有沒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沒有。”薛之瀾撒謊。

    一旁的薛凌扭過頭去,給大兒子打了一個眼色。

    程煥然立刻會意過來,轉身繞開去。

    薛之瀾閉上眼睛,低聲:“我只是腳麻了……歇一歇就沒事。”

    “你眯一會兒眼睛。”薛凌提議:“等你精神恢復一些,再讓你一塊兒去殯儀館。”

    “好。”薛之瀾虛弱低喃。

    半晌後,程煥然湊了上前,幫老人家注射安定成分的藥劑。

    一會兒後,老人家睡沉了。

    薛桓轉身叮囑:“凌姐,我爸就交給你和姐夫了。”

    “好。”薛凌提醒:“然然會開着大車隨你們過去,上面用品齊全,你們輪流上車歇息。要顧着身體,接下來還要忙上幾天。”

    “嗯。”薛桓壓低嗓音:“凌姐,找墓地的事……你再問一問我爸。這事明天就得着手辦,不然趕不及了。”

    薛凌答好,轉身讓兒子們跟過去幫忙。

    程天源幫薛之瀾蓋好被子,又看了看點滴瓶。

    “媳婦,叔睡得很沉,我們先坐下吧。”

    薛凌脫下外套,坐在長凳上,疲倦揉了揉腰和後脖子。

    “現在幾點了?”

    程天源答:“八點多。”

    薛凌幽幽嘆氣,問:“阿芳怎麼樣了?”

    “不嚴重。”程天源答:“低血糖加上傷心過度昏厥。小涵現在陪着她,打了葡萄糖後,明天應該就會沒事。”

    薛凌再度嘆氣:“措手不及,始料不及……嬸嬸走得太突然了。”

    程天源坐在她身邊,溫柔摟住她。

    “確實挺突然的,但換一個角度想,嬸嬸走得十分安詳,毫無痛苦,何嘗又不是一種好事。倘若她病倒了,飽受疾病摧殘,親屬親人一個個早已心有準備老人家活不久,那是一種極難受的精神煎熬。這樣子也挺好的。”

    薛凌依偎在他的肩膀上,眸光看着不遠處熟睡的叔叔。

    “到了我們這個年紀,不停送走身邊的長輩,甚至是同輩。同時迎來了一個接一個的小生命。生命更迭迎新辭舊,看多了,心境慢慢也平淡許多。”

    程天源輕拍她的腦袋,低聲:“那是因爲我們沒得空閒傷心。等忙完葬禮,你還是會傷心難過。”

    “唉……”薛凌低低抽泣。

    隔天早上,薛之瀾幽幽轉醒。

    他是醫生,而且是有着幾十年從醫經驗的老醫生,醒來便猜到了怎麼一回事,除了無奈嘆氣也只能嘆氣。

    薛凌安排他洗漱,道:“喫完早飯,我們馬上送你過去。”

    “你們啊!”薛之瀾再無奈也只能答應。

    喫過早飯,三人坐車往殯儀館趕。

    薛凌商量問:“叔,您覺得附近那個剛開發的墓園怎麼樣?先給嬸嬸單獨安排一個位置?”

    “不。”薛之瀾想都沒想答:“找一個能合葬的好位置,貴點兒沒關係。等我也沒了,將我們弄在一塊兒就行。”

    薛凌眸光微閃,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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