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這個蒼生有毛病 >第8章 籬笆外的黑影
    席穹東看見他們這番作態,自然嚥下了對席歡顏的質問,轉而無奈道,“你沒事吧。”

    席歡顏搖搖頭,瞥向清澈卻無魚的水底,“可惜被嚇跑了。”

    她提起裝着菌菇的籃子準備離開,席穹東以爲她要去找那幾人算賬,忙將她攔了下來,“都是一個村的,哪能不打打鬧鬧,算了。”

    “對了,這是我剛獵到的,你拿回去和師孃喫吧。”席穹東從腰間的竹簍裏拎出一隻死兔子。

    席歡顏興致缺缺,“不用,喫素。”

    他默默將兔子放了回去,慢吞吞道,“歡顏,我知道師父去世了,你很傷心,但日子還是要向前看的,以後多笑笑,多和他們玩玩,事兒就過去了。”

    席歡顏隨意嗯了聲。

    “你和師孃有要幫忙的,隨時都可以來找我,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我絕不會推脫。”

    席穹東似模似樣地開導了她會兒,用寬厚溫和的聲音試探道,“歡顏,師父去世了,怎麼沒見你哭過,你別多想,我就是問問,我擔心你憋在心裏難受。”

    沒哭過嗎?

    席歡顏回想了一下,她還真沒哭過。

    這個認知讓她有點恍惚,但她很快沉下一口氣,說,“出世而生,入地而死,性命常態,我爲什麼要爲此悲傷,何況爹在世時常教導我致虛守靜,體察自然本真,復歸生命根源,以期心靈通達,我若崩潰哭嚎,肆意宣泄情緒,與只知原始衝動的野獸何異。”

    席穹東不知道她說的是何道理,但這不妨礙他心中升起一絲嫉羨,旁人只看見席蒼古夫婦極寵她,將她寵得膽大如斗,動若瘋兔,爬樹下河、追鳥趕獸,小孩不該乾的,全乾了。

    卻不知道她每天起得比他們這些學徒還早,讀書識字,撫琴作畫,練武打拳,安靜的時候,比那些沉着一張臉的長輩都懾人。

    都是一個村的,她憑什麼得到那麼好的養育。

    席穹東也厭了跟她周旋,站起身,調整了一下腰間的竹簍,“你早點回家吧,異魔還沒找到,外面危險。”

    “嗯。”

    席歡顏本打算再去掏個鳥蛋的,但想到自己說了要喫素,就歇了這個打算,拿着籃子回家了。

    顧兼暇不在家中,她自己動手,勉強煮了個菌菇湯,喫完後拿上一把斧子再次回了靈靈山,一路比照着樹種譜上的記錄過了眼癮。

    太陽快下山時,她在靈靈山與風過崖崖底的接壤處順利尋到一片紅衫林。

    她挑了其中一株水桶粗、八丈高的樹,拿起斧子,運着力,六七下將它砍了,然後把斧子往腰間一別,將整棵杉木扛了起來。

    緊趕慢趕,她終於在太陽消失前,回到了山洞,摸摸小心臟,鬆了口氣,爹孃說山裏的夜晚很危險,還好不用走夜路。

    坐在洞口的誓妍老太太看着佔了滿滿一地坪的紅杉樹,臉皮微微一抽,這種巨力是怎麼回事?

    她難得地沒有回洞,靜靜看着席歡顏。

    席歡顏也習慣了她的古怪,跟她說了句“我要建屋子”。

    她徑自拿出水壺喝了一口,隨即提着斧子將紅杉的分枝都砍了下來,用它們在山洞旁搭了個三角小窩,弄完夜也有點深了,她打算明天再把主幹鋸開,做成那種筷子似的小圓木給老太太。

    又說村中,太陽還沒完全沒落下去時,村裏的大小路上就沒了人影。

    這天的風尤其清涼,吹到皮膚上卻有點粘稠。

    “花兒,趁天沒全黑,先將衣服洗了,你看看你衣服多髒,怎麼弄的這是?!”

    “我......白天碰到席歡顏,打了一架。”小姑娘爲了面子,將單方面被虐說成了打架,還自豪地給她娘看背後的淤青,“你瞧瞧,別看我傷了,她也好不到哪裏去。”

    小花娘皺眉,“你們怎麼打起來了?”

    “就突然覺得那一家挺沒用的,尤其蒼古叔叔,號稱什麼源師,還不是摔死了。”小花滿不在意道,“看沒有了蒼古叔叔,她還神氣什麼。”

    小花娘順手拿桌邊的藤條抽她,“人家還有一個當武師的娘,你別給我惹麻煩,現在立刻去把一家子的衣服洗了!”

    “爲什麼,今天不是輪到小弟嗎?”

    “讓你不聽話!”眼看一藤條又要下來,小花連忙抱了一堆髒衣服往外去。

    她踮着腳從屋外的缸裏打了水,憤憤將衣服浸溼,揉搓起來。

    突然她的臉上有了絲冰冷的溼意,好像被一隻舌頭舔過了一樣,背脊發寒。

    小姑娘驚慌地擡頭四望,天已經昏暗了,十步外的屋子裏漏出一方橘黃的光,爹孃和弟弟的說話聲給她帶來些許安慰,她又仰頭望了望天,嘀咕道,“沒下雨啊。”

    小姑娘低頭搓了搓衣服,停下動作,僵硬地轉過頭,朝籬笆外望去,她家對面是一小片田地,再遠點是山,此刻視野中的景物已經暗了下來。

    影影綽綽中,她看見緊貼着籬笆的一叢草裏站着一個較矮的黑影,悄無聲息的。

    她的聲音霎時被扼在了喉嚨裏,想要尖叫卻害怕到失了聲,瞪着眼睛,看着那道黑影漸漸彎下腰,變作貓狗大小的一物,躥向了田地。

    “啊!!!”

    “這丫頭,瞎叫喚什麼!”

    小花的爹孃急匆匆跑出屋,拎着她的胳膊就訓話。

    “怪怪,異魔,是異魔!”小花嚇得雙目呆滯,本能地往爹孃懷裏鑽,小花爹孃也是心裏突突,慌慌張張地往周邊看了一圈,連忙將她塞進屋子,拴住了門。

    “你可別瞎說,呸呸呸,快吐幾口,把這晦氣話吐掉!”小花娘急得跺腳,按着她的腦袋往地上壓。

    “你輕點,花兒告訴爹,你看到什麼了?”

    小花躲開孃的手,往自家爹身邊靠,斷斷續續地將自己看到的東西說了出來。

    倆大人愁眉不展,六神無主,便又檢查了一遍門窗。

    “可能是看錯了。”小花娘彷彿找到了真相,擰了把小花的胳膊,“是不是想偷懶,故意來騙我們!”

    “我沒有!”

    “你怪孩子幹什麼,還好我今天沒去值班,早點睡吧,我守門,等巡守隊路過時再跟他們說聲。”

    小花爹發了話,一家四口擠上一張牀,卻不敢將油燈吹滅。

    第二日,公雞打鳴,小花娘爬起來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心疼地捧着燒乾了的油燈看了又看,回頭去拉小花露在薄被外的胳膊,“快起來了,和娘下地割草去。”

    這一拉,將小花整個兒從被子下拉了出來,昏暗中,她白着一張臉,瞪着眼,直勾勾地看着小花娘。

    小花娘嚇得尖叫了起來,揮手就往她身上打了兩下,“你這死丫頭,一大早要嚇死我啊!”

    可被打了兩下的小花依舊保持着這個表情,一動也不動。

    小花娘意識到了不對勁,湊近仔細一瞧,那臉哪裏是白啊,都發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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