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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餓得肚子疼,四處摸索着,找到地下室的暗釦,拿櫥櫃裏的陶罐去下面裝了些幹豆子,用水泡發後,去水淋油,吊到火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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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摸身上,昨天的火摺子不知道放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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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箱倒櫃尋找火摺子,但總感覺哪裏怪怪的,驀然,腦中劃過一線光,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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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歡顏重新回到地下室,踩了踩地面,溼跡很明顯,伸手一擦,拇指上還能留下一層潮溼的粉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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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塊地明顯是最近一兩個月內補上去的,誰做的活,乾的那麼粗糙,防水沒做好也就罷了,泥灰都抹得凹凸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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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異魔鬧得人心惶惶,村子一直都禁止村人進山,怎麼會跑到這裏來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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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歡顏心微沉,跑出小屋,食指與拇指成直角,對準屋子,等邊三角頂,四方屋,檐下開天窗,頂、天窗、屋門在一條直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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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計算着距離,往前走了兩步,從這個角度望向天窗,正好能看見屋內主樑上刻的一副青面獠牙的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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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幅圖算是她爹的落款,她爹稱其爲護宅圖,經過她爹之手的屋子,基本都有這樣一幅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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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村民建造不出這樣邊距精確的屋子,也不會刻護宅圖,它確實是她爹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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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歡顏眯了眯眼,發現這副圖旁有點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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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進到屋中,取下身上的一把長柄匕首,綁上繩子,用力擲向主樑,匕首大半沒入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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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她攀繩而上,摩挲着護宅圖,此圖刻線流暢,圖樣精緻,但被人胡亂地劃上了幾刀,破壞了整幅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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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在怕這副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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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隨即又將目光移到一邊,七寸見方的縫框,框內左側有一凸出的木楔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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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其形,她就能想到它的做法了,無非是在梁體上掏個洞,合上木蓋,插上楔子,形成暗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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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切痕,也是在近幾個月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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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捏着木楔頭,緩緩將它拔出,與梁體相合的蓋子掉到了地上,和它一起掉下去的還有一樣紅布包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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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歡顏躍下地,撿起紅布包,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塊石頭,入手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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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拿着紅布翻看了會兒,心中騰起火焰,憤憤將它塞回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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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布石頭,意爲鎮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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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便有個說法,枉死者殘留的靈魂氣息會擾亂天地氣脈,帶來不幸,墨衡法中,便有用紅布石頭來“壓脈鎮兇”,安撫枉死者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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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通常用在墓地,埋在墳頂!這是把獵人屋當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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淦,她學墨衡法以來,沒造過房子,沒建過墓葬,光用來認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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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此人學得不到家,以混合泥土氣的地上陰石代替了山頂受太陽曝曬的陽石,貼合石頭那面的紅布上也沒有寫枉死者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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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要看看,這裏埋着什麼,鎮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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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歡顏在地下室裏翻出一把鎬子,使盡全力砸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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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地基是一座房屋的重中之重,她曾全程旁觀父親的建屋過程,爲抗大風、野獸的摧殘,地基通常採用木樁複合法,先挖出一丈深的地坑,夯實泥土,立上密密麻麻的木樁,反覆鋪上碎渣層和夯土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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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地基是很難挖開的,要做地下室,會預留一個入口,等過了一丈深,再開始挖出一個比屋子至少小一倍的空間來,挖大了影響地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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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像地下室的地面就沒那麼講究了,不過鋪上幾層夯土層,倒上一層由黃泥、石灰、碎石攪拌而成的三合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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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砸穿了三合土層,卻觸到了潮溼的泥土,若這是她爹監造的,三合土下面應該是結實的夯土層,不可能是這樣潮溼、稀鬆的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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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地面果然被重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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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她好端端地爲什麼要來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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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歡顏將鑿開的坑填上,拉過一個麻袋遮掩,然後出了地下室,收起刺入樑上的匕首,再把外邊的紅杉樹重新栽好,回到了村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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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幾分失魂落魄地走在泥路上,耳邊忽有破風聲,轉頭望去,看見了籬笆院裏練武的席蒼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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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蒼平也見到了她,愣怔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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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是對視,又彷彿對峙,良久,席蒼平扯出笑道,“歡顏,你下山了?進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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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着席蒼平來到屋中,開門見山,“平伯,你也參與了對異魔的圍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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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蒼平給她倒了杯水,語重心長,“人死不能復生,追究不如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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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具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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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執拗地看着席蒼平,“我沒資格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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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席蒼平也坐了下來,眼睛盯着腳尖沉思了會兒,開口道,“當日,我們總五十五人進山,先去了紅杉林,穹東在內的十人於林外等候消息,其餘人在你孃親的帶領下進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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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進去沒多久就遇到了異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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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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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七頭異魔,死了五頭,其中兩頭跑了,我們知會穹東等人將重傷的十五人送回村治療,一邊馬不停蹄地追着異魔痕跡到了風過崖崖底,又遇到一頭巨型異魔和三頭小異魔,接下來就是打唄,可我們這些人,哪裏打得過它們,它們那頭巨型異魔,不光是三星實力,還能孕育異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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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蒼平捂住了眼睛,“連後來趕來支援的穹東十人也差點全折在裏面了,這一仗打到最後,村人差不多都死光了,你娘殺去了那巨型異魔半條命,可也被它殺了,最後是族長趕到,了結了它,五十五人,到底只活了我們......七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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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多人,都死了。”他喃喃重複着這句話,哀慟之意灌滿了他的身,而席歡顏就如鐵石心腸的混賬,硬生生打斷他,“席告水?我孃的墓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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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了,立了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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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歡顏看向他,“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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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蒼平垂下手嘆息,“新屋裏的東西我們沒有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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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娘身上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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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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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器也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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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衣冠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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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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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墜?沒有吊墜。”席蒼平緊接着又道,“也在衣冠冢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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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歡顏走出門,在門檻處頓了頓,“都哪些人活着從風過崖底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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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意這個有意思嗎,我們都不想的,誰願意犧牲那麼多人!”席蒼平突然發火,咆哮出聲,“你回山上去,不,我這就送你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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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形彪射而出,作勢要拎她的後領,然而席歡顏猛地轉身,刀風吹斷了他額前垂下來的兩縷發,一條血線崩裂,鮮豔的血滴從額心滑下來,順着鼻根落到臉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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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蒼平伸着手,身子僵直,眼神茫然而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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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歡顏手腕一轉,收起柴刀,踏出了門,她挺着揹走在村中泥道上,有村人看見她,東扯西問地說了些話,拿着憐憫的眼神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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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不大,她回到村子裏的事不是祕密,席穹東聽說後帶着席穹晚、席穹中匆匆趕去找她,但遠遠看見她的影子時,又躲了起來,沒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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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穹晚回憶起那晚,心中多了份絕然,擡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要不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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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孩子翻不起風浪。”席穹東言語輕蔑,殺心卻已蠢蠢欲動,那一家是他心裏的高山,他曾經仰望過它,也被它壓得喘不過氣,如今,這座山快被他剷平了,而他會成爲村人眼中的山,巍峨、不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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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風光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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