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將你印入了心底 >第20章 第二十章
    天福二年元宵過後,邢博恩就告別了雙親和堂妹劉菲,帶着吏部下發的任命書、滿腔熱血和四個隨從離開了繁都,前往環海省下面的光海縣走馬上任。

    去年隨軍西征的時候,還有陽□□他們五個人爲伴,一路上打打鬧鬧,倒也熱鬧,現在想起來,她覺得那時候他們不是去打仗的,倒像是興高采烈的去遊玩。

    直到抵達前線半個月後六人第一次上戰場,殺了敵人,也被敵人所傷之後,他們才意識到戰爭的殘酷,她有一次差點死在戰場上,幸好反應敏捷才化險爲夷。

    她覺得是得益於當侍讀這些年每日習武從未落下,特別是後面這九年在陛下的影響下,越發發憤圖強,所以武藝大有長進。

    隨軍打仗近半年,她親眼目睹了打掃戰場時屍體堆積如山,一場仗下來沒死上萬,也得上千上百,她記得最小規模的一次交戰,就是兩邊的斥候隊遇上,都死了十多個人,她才明白原來書上寫的血流成河是這麼的鮮血淋漓。

    她還記得他們第一次從戰場活着下來的那天,不論是他們還是話最多的陽□□都沒怎麼說話,直到後來上戰場的次數多了,受的傷也多了之後,纔開始習慣這種殘酷的戰爭生活,沒想到的是,他們剛習慣不到一個月戰事就結束了。

    他們也從一個普通士兵漸漸成長爲一名成熟的下層軍官,戰事結束後,更是在谷老師加元帥的教導下,處理了不少戰後事宜,也讓她對即將擔任一方縣令充滿了信心。

    從繁都到光海縣如果走陸路最少都要一個月,這還是騎馬日行百里的狀態,走水路的話,也必須先走一段陸路,但綜合下來速度比全走陸路快,所以邢博恩最後選擇了先陸路前往丹中省,然後轉走水路,直達環海省境內。

    二月初抵達光海縣臨縣方纔下船,因繁都只有湖和一些支流,船也都是畫舫,娛樂的地方,所以剛打算要走水路的時候,她就很興奮,興奮要坐這麼久的船,可真正坐了這麼久之後,她對坐船再也沒有任何期待。

    邢博恩帶着四個隨剛入光海縣就有一股若有似無卻完全不同於以往所問過的問道,後來在光海縣待了半個月後,她才知道那是海水的鹹腥味。

    進入光海縣城後,邢博恩並沒有立即去縣衙上任,而是裝扮成行商的商人住進了一間客棧,花了兩天時間混跡於大堂和茶樓、店鋪之中,並讓四個隨從也四下隱祕打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這是老師們教她的,也是陛下教她的,更是臨行前母親諄諄教導的,經過近半年的隨軍鍛鍊,她更深深的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從今以後她都不會打無把握的仗。

    第三天才帶着隨從去了縣衙,亮出文書和私印證明身份之後,順利的和代理縣令原縣尉吳文化完成了工作交接和官印交接,正式走馬上任。

    直到現在她都還記得吳縣尉將官印交接給她時的不捨和留念,也是,當了近半年的代理縣令也作威作福了半年,不捨得也是正常的。

    她永遠記得正月初十那天陛下私自召見自己時的情形,天降小雪,陛下屏退左右,獨自站在殿外以手接雪,背影是她從未見過的凝重。

    ‘博恩,你可知道現在的大華已非四帝之治時的大華’石忞

    ‘微臣知道,但微臣亦知道大華定會在陛下手中恢復往日榮光’邢博恩

    ‘朕派你前往光海縣任職,你可有怨言,此處只有你我,博恩可直言不諱’石忞

    ‘微臣沒有任何怨言,而且相信陛下自有用意,唯恐辜負陛下厚望’邢博恩

    石忞放下手轉過身來‘朕信你不會讓朕失望,你此前往光海上任,除了當好縣令之外,還需替朕打探清楚地方官府行事,尤其是沿海大型鹽場是否有違規操作,一旦有所發現可發密信回來’。

    ‘微臣遵旨,定會竭盡全力完成任務,必不讓陛下失望’邢博恩覺得肩上的重任比以往都重。

    現在回想起來,她都有一種“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榮譽感和責任感,願意爲了陛下私下交代的任務肝腦塗地,因爲她知道,雖然陛下從來沒說過,但心裏卻非常清楚現在的大華官場貪婪成風,也能從她的言行之中發現對此的厭惡。

    她也討厭貪官,因爲這些官員本就拿着國家的俸祿,還享受極高的地位,卻不思忠君報國,反而想盡辦法各種壓榨百姓,中飽私囊,真的是愧爲人臣。

    她邢博恩絕對不會拿百姓一針一線,貪百姓一個銅板,在朝爲官就清清白白,爲百姓謀福祉,在野爲民就努力耕作當好大華的百姓,方纔不辜負陛下的厚愛。

    經過一個多月的隱忍和暗中收集證據,邢博恩已經掌握了吳縣尉的一些貪污證據,甚至無意中還發現他背後有人,具體是誰?又隱藏着什麼?她不知道。

    而且整個環海官場因爲她曾是陛下侍讀,對她非常戒備和排斥,她爲了能更好的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務,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去接觸,去演戲,洋裝成另一個樣子,才讓他們漸漸接納了她。

    甚至爲了不讓他們起疑,到光海縣以後就沒有寫過一封密信發往繁都,奏疏的話完全沒有任何保密性,只怕還沒到陛下面前就已經被攔截,她更不敢冒險。

    但她從他們那裏收到的銀子,一個月不到就已經有一百兩,一個月而已竟比一個縣令一年的俸祿還要多,簡直超乎邢博恩的想象,她只是一個縣令就能分到這麼多,那越往上是不是就越多?邢博恩不敢細想,便寫了一封密信套在家書裏一起送往繁都。

    石忞接到兵部尚書邢安私下替邢博恩轉呈上來的密信時,已經是五月中旬,看完信後,要不是自制力尚可,就得掀桌大發雷霆了。

    其實除了邢博恩以外,石忞也分別在不同的時間私下接見了陽□□他們五人,也安排了大致相同卻又不完全相同的祕密任務,而且都在邢博恩之前收到了他們的密信,可惜內容遠沒有邢博恩的充實震撼。

    一個小小的縣令一個月就能有一百兩的灰色收入,一年就相當於一千二百兩,而且這還是最低的,因爲她的直覺告訴她年底肯定還會有另一筆收入。

    大華國沿海省份有大型鹽場的縣都有好幾個,小型鹽場更是不計其數,想來環海省的情況絕非獨例,怪不得鹽價從英宗到現在一直呈穩步上升的趨勢,要是把時間縮短來看,就是和現代的房價也有的一拼。

    據石忞所知,華國生產的食鹽主要就是靠海鹽,井鹽雖然也有但數量少產量也少,所以主要還是靠海鹽。

    據史料記載,大華的鹽不僅供國內臣民食用,還用食鹽與不靠海的康國、慶國、狼國和布拉克進行貿易,換取他們的礦產、牛羊、馬匹和珍貴皮毛,可隨着華國內的鹽價不斷升高,以食鹽進行的貿易也越來越少,到現在他們大部分都靠與安國、南羅國進行貿易換取食鹽。

    石忞現在算是明白了,養着這麼多蛀蟲,這鹽價想不高都難,還真是奢靡之風日盛!典型的日落西山之勢!

    邢博恩還在信中寫到,百姓若想告狀或者辦事都要先行賄賂之後,守門的衙役纔會給他們跑腿去裏面彙報,甚至因此還特意附上一首反應實情的俗語:天子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和在現代聽過反應古代官員貪婪情況的俗語非常相似,貪污還真是不同時代、不同時空、不同朝廷都要面對的亙古不變的問題,石忞突然覺得有點頭疼。

    她知道水至清則無魚,也知道天下的貪官污吏是殺不盡的,所以她根本就沒想過要將國家治理得沒有一個貪官,因爲就算她勞累一生也不可能達到這個效果。

    她要求不高,只要大部分官員都是清官,且就算貪也只敢小貪,不敢大貪甚至行城貪腐集團,並止住從英宗後就漸漸形成的貪婪之風,就可以了。

    但這些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因爲她一旦大力懲治貪官,勢必會影響到很多人的利益,動別人的奶酪,那是要付出代價的,碰到釘子和阻礙都算是小的。

    接下來的兩天下午,石忞都一個人呆在文宣殿寫寫畫畫,寫了改,改了寫,直到滿意之後才把寫好的奏疏放在祕密之處,以防被人見到。

    石忞想去看看天子腳下的繁都府是否也如邢博恩信上所說的那樣“有理無錢莫進來”,便在某天早朝後換了便裝出宮,且只帶了喜夏和兩個內禁軍,也都換了便裝。

    坐馬車出宮後沒多久,石忞就讓車伕回去了,自己帶着喜夏他們步行前往,繁都府就在城西,她從永思門出宮的,而且走了一段距離才下的馬車,應該也就半小時左右。

    繁都府既是永安省的首府,也是華國首都繁都日常事務的直接管理衙門,按性質劃分的話本應該屬於地方官,但因其在天子腳下的特殊性實際上劃爲了京官。

    石忞和喜夏他們到繁都府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大嬸和守門的衙役在交談,通過握手的方式行賄之後,衙役就進去通報了,本來還報有的一點希望也隨之灰飛煙滅。

    天子腳下都敢這樣,更不要說那些天高皇帝遠的衙門,石忞可以想象其他的衙門會是什麼樣子,最後無奈冷笑一聲轉身拂袖離開。

    一同和主子見證了整個行賄過程的喜夏和內禁軍都把頭低的低低的,因爲他們也這樣幹過,彷彿被主子看穿的羞愧感將他們壓得擡不起頭。

    《將你印入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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