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這大成皇宮裏待了這麼多日子,入得眼裏的事情多了,他也很難像外面那些對這裏一無所知的人一樣,對某個人,某件事,很簡單的分一個黑白,爭一個對錯。
但對那位脾氣暴戾行事高調的皇后娘娘,他還確確實實是印象深刻。
就單說他着手醫治的第一位病人,那位躺在病榻上身子十分虛弱的國主大人,憑着他年幼時曾經簡單修習過的一點點醫道,他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此人其實是中毒了,中的是一種比較霸道的毒。可是,可能是他中毒的劑量並不是很大的緣故,他的中毒症狀其實並不是特別的明顯,有點像極爲普通的傷寒。
在這個大陸上,許多門派,許多權勢較大底蘊深厚的大家大族,都悄悄的煉有自己的獨門毒藥。
這些毒藥,都有各自不同的解毒祕法。而這些祕法,往往都掌握在施毒者自己手中,旁人一般都無從知曉。
所謂猛虎頸間系鈴,唯系者能解之,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所以,那國主所中之毒,金鐘意自然也沒辦法去解。
唯一能做的,只是幫病人管控好飲食,避免二次傷害,然後,拿一些固本培元的藥丸,儘量幫病人去修復己經被傷害了的身體。
對一個醫者而言,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可是,要是患者被再次的施毒,他除了表示很傷心很難過之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沒有專門的對症治療的解藥,醫者其實也很爲難的。只能看着他的病人一天天的虛弱下去,他卻無能無力。
這當中,那位尊貴的皇后娘娘的甚是高調的一言一行,更是給了他無數的感觸。
可是,作爲一名偶然旅居此間的外鄉人,有些話,他不可說,更不能說。
只能拉着跟他一起來的秦榮,躲在自己的小房間內,默默的喝酒。
在這期間,有幾次,他曾莫名其妙的在半夜中醒來,在身邊所有人集體酣眠的呼吸聲中,聽到了一些很詭異的聲音。
有時候,似乎是有兩個人,在那邊纏纏綿綿的輕聲私語。
有時候,是一個人在低聲的飲泣。
有時候,居然是些成人間常有的那種不可描繪的聲音。
嗅着房間裏殘留着的安息香的味道,金鐘意還是儘量的屏住呼吸,不讓自己發出哪怕是一星半點的聲音。
自幼服過無數種解藥的他,這種品相完美質地精良的安息香,對他來說依然是分毫都沒有用處。
相反,長年累月的武力修煉,讓他養成了比較警醒的習慣,哪怕是一星半點的異動異狀,都能讓他從沉睡中醒來。
這該死的特長,害得他每晚都要趴着裝睡,每晚都要不得不去做某個私人直播臺的免費聽衆。
直到有一天,在快要天亮的時候,外間那個聽熟了的聲線略粗的好聽的煙嗓,又在那邊幽幽說道:
“雄哥,阿優何德何能,纏了雄哥一輩子,煩了雄哥一輩子,也拖累了雄哥一輩子。阿優心裏,其實是愧疚得很的。”
“阿優這個病,來得也太怪了。這每天都是白天昏睡晩上醒的,雖然他們都說沒多大問題,可阿優明白,不出意外,它頂多只不過是多拖個三年兩載罷了,決計是好不了的,阿優心裏有數。”
“阿優啊,你都在說些什麼呀?少在這裏胡說了,知道不?”
一個聲音悄悄的制止道。
“不,雄哥,你別攔住阿優了,阿優要說。往後,阿優要是有個什麼事,雄哥千萬不要去遷怒別人,要記得對瑤瑤好一點。雄哥知道嗎,瑤瑤其實,心裏也十分的中意雄哥的,阿優看得出來。那天,阿優俇她,讓她快些離開這裏,把這裏所有的一切都還給雄哥,讓阿優光明正大的去做雄哥的皇后,你不知道,瑤瑤那時,面如死灰的,看起來有多傷心難過。”
“沒有哪個女人,願意一輩子無條件的爲另一個人全心付出,除非,她是真心喜歡他。”
“沒有哪一個人,願意自己心愛的人的身邊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所以,阿優那天才說了那般不要臉的話。”
“雄哥,阿優其實都已經霸着你這麼久了,該知足了。論理,也早該把雄哥還給她了。雄哥,你們兩個,就別再鬧了……”
“說起來,總歸是阿優太貪心了,因此牽累了那麼多的無辜,也合該有如今的這個報應。雄哥,對不起,終究還是阿優負你了……”
那個叫阿優的聲音,終於是越來越低了,一直到沒有了聲息。
只聽得一個男聲,在氣急敗壞的低嚷道:
“混帳東西,你剛剛又到底是吞什麼了,快給我吐出來!我們兩個鬧,又礙你什麼事了,你又多管什麼閒事!你吐出來吐出來!你要是就這麼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孤伶伶的守在這世上,這往後的日子又該怎麼過……”
狂怒的聲音,到了最後,竟變成了哀哀的細細碎碎的低聲飲泣。
那哭泣,一聲聲撕肝裂肺的,讓人不忍卒聽。
不知何時,秦榮也醒了過來,一捅金鐘意,輕聲說:
“聽!”
金鐘意頓時大急:
兄弟哎,這事哪裏用得着你來提醒啊,人家都已經聽了許久的說!
若是弄出聲音,讓外面的那位正哭着的正主兒聽到了,還不知道又要鬧出什麼事來!
小命到底還要不要了!
一把捂着秦榮的嘴,金鐘意飛快的拉過大被,飛快的龜縮了進去。
再怎麼說,多練練萬能的龜息神功,應該犯不到哪家的王法吧!
……
不知道過了多久,金神醫滿頭大汗的,終於從被子裏悄悄的探出頭來。
天已經微微的亮了,四周,再沒有了那些可疑的叫人不知如何是好沒法處置的聲音,變得十分的安靜。
那些負責守夜的宮人們,依舊在甜甜的酣眠着,鼻息細細的,還在做着他們各自的一些平凡普通的好夢。
金神醫本着職業本能,還是躡手躡腳的起身,往那位僵僵的躺在龍榻上的正主兒悄悄的瞄了那麼一眼。
“呀,居然是吞金自殺!無救,徹底是無救!”
得出最初步的結論後,某神醫還是本着看破不說破的原則不曾聲張,躡手躡腳的回了房,繼續的補他的回籠覺去了。
直到屋外的惶惶然尖叫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