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接到家裏的新娘子就被人這麼堂而皇之地帶走了, 他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以後誰還會把他當回事
當着這麼多兄弟夥、親戚的面, 他丟不起這個人,也怕以後誰都敢拿這個事笑話他,踩他一腳。
察覺到經常跟他一起混的兄弟輕視的目光,黃老三腦子一個機靈,熱血上頭,衝動之下, 轉身跑回去, 提起他的寶貝步木倉衝了出來。
這杆木倉是兩個月前,國軍敗走時,他用一袋子大米跟對方換的, 只有十幾發子彈。平時黃老三可寶貝這玩意了,出去玩總帶着,但捨不得開, 主要是爲了拿着顯擺嚇唬人。
普通村民看他拿着這麼長一杆木倉,無不繞着走, 寧可繞遠路,也不跟他有正面接觸,黃老三很享受這種被人畏懼的感覺。
久而久之,人也跟着膨脹了。今天在周家成這裏差點被嚇破了膽,黃老三羞憤之下, 舉起木倉,對準周家成的背影扣響了扳機。
他這輩子就只開過三次木倉,每次都偏得沒影子,這次他也沒妄想打中周家成,就想着嚇唬嚇唬周家成,找點面子回來。
誰知道他明明對準的是周家成寬闊的背部,子彈卻飛到了周家成的底下,擦過了腿,歪打正着了。
黃老三懵逼極了
常跟他一起混的幾個傢伙也愣了幾秒,然後齊刷刷地拍起了馬屁:“臥槽,看不出來啊,老三,你還有這個本事。你這活兒絕了,再往上一點點就要打中那傢伙的命根子,讓他變太監”
“要是再偏一點點就好了”另一個頗遺憾的說。
大家的吹捧讓緊張不安的黃老三稍微平靜了下來,他盯着撐不住跪在地上的周家成,舔了舔脣,興奮的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他,他不會死了吧”
“打中腿又不是打中了腦袋,死不了。”一個混混大大咧咧地說道。這些年戰亂,他們可沒少看到中木倉的人,甚至有時村民也會被連累,誤傷。
聽到這話,黃老三稍稍安心,只要死不了就沒啥大不了的。
但他的高興只維持了一秒,因爲周家人來了。
二十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拿着鋤頭、鐮刀、棍子氣勢洶洶地跑進村。
黃老三倒吸了一口涼氣,靠,打了小的來老的,妖怪啊
他連忙端起木倉,對準了周家人。
週二伯這些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雖然有一身的力氣,可對上木倉這種熱武器,那壓根兒不夠看。大家都知道這個鐵東西的厲害,一個個全停下了腳步,面色陰沉地盯着黃老三。
雙方隔了三四十米,彼此怒目對峙。
腳步沒那麼快的劉彩雲跌跌撞撞地跟了上來,跑過去扶起周家成,不停地抹眼淚:“二狗,二狗,你別嚇娘啊”
情急之下,她又喊出了兒子的舊名字。
周大全也嚇壞了,不知所措地站在一邊,焦急地說:“哎呀,你別搖二狗,沒看他很難受嗎”
周小蘭更是嚇得渾身發抖,嘴脣直哆嗦,連話都說不完整:“二哥,二哥,你”
看着周家人這副悲痛到極點的模樣,覃秀芳黑沉沉的眼睛閃了閃,這些人也知道痛啊
周家成怎麼說也是上過戰場的人,忍耐力和毅力比普通人強多了,等適應了這劇痛以後,他人也跟着冷靜了下來,還有功夫安慰父母:“爹,娘,你們不用擔心,子彈只是擦過我的腿,沒有留在我身體裏,不礙事的。咱們還有老前輩身上都成了篩子,殘留了好多彈片都好好的,你們別哭了。”
靠,果然是禍害遺千年,不礙事,不疼還能說話是吧覃秀芳用力揉了一下眼睛,硬是擠出兩滴眼淚,然後推開傻愣愣的周小蘭,撲了過去,抱住周家成就哭:“二狗哥,二狗哥,你別嚇我啊,我盼了這麼多年才盼着你回來,爹孃也一直在等你,你別讓我守寡,讓爹孃再次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啊”周家成猝不及防,被覃秀芳壓在了傷口上,劇烈的疼痛再次襲來,疼得他臉色發白,額頭上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的汗珠,而且肺部被按壓,導致他出氣都有點困難。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覃秀芳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他的狀態,像是一條被拋在岸上的魚,翻着白肚子,隨時都可能斷氣的樣子。
你也有今天
覃秀芳想起周家成上輩子短短几次回鄉那副高姿態,連村支書也要在一旁陪笑,倍覺快意。
現在知道痛了,知道前世她有多痛嗎六十幾歲連縣城都沒去過的老太婆被趕進城做保姆,她不知所措,找上週家成想讓他幫忙說句公道話。可他卻推脫說,周立恩只是他的侄子,他管不了
她幫他贍養父母的時候,他怎麼不說這話那一刻,她才意識到這個男人骨子裏有多自私多冷血。
覃秀芳手癢癢的,特別想火上澆油,用力撓他的傷口一下,讓他再痛一點,慢慢的折磨他。但她到底忍住了,報仇是次要的,最要緊的是她要進城找她的至親,改變他們上輩子悲慘的命運。
鄉下是周家人地盤,她還被他們拿捏着,不宜暴露。況且,她只是想讓周家成喫點苦頭,並不想在這時候弄死他。
周家成要現在死了,就是個被害的戰鬥英雄,解.放軍戰士,他的妻兒爹孃都會受惠,政府會照顧保護他們家,周大全兩口子這輩子都不會過得太差。
所以周家成現在還不能死,他要死也得名聲臭大街的時候死
周家成也不想死,他感覺呼吸越來越稀薄,張嘴想說話都困難。情急之下,求生的本能讓他爆發出了強大的力量,竟一把推開了覃秀芳。
覃秀芳被他推得跌坐在地上,擡頭錯愕地看着他,語帶哭腔:“二狗哥,我做錯了什麼嗎你說,我改”
“咳咳咳”周家成劇烈地咳了起來,動作太大,牽動了大腿的傷口,疼得他差點暈過去。
他真是怕了覃秀芳又撲過來壓着他,要是再來一次,他小命都要丟掉。於是他趕緊說:“沒有,你壓到我傷口了”
覃秀芳瞪大了眼,眼珠子跟串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滾,她傷心無措地說:“對不起,對不起,二狗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擔心你了”
“還不是故意,我看你想害死我們家成。”劉彩雲緊抿着脣,粗暴地推開了覃秀芳,面色猙獰,再不復往昔的和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