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貞觀國祚 >第一百三十八章
    圓臉青年見蕭冉上了車,微笑着說道:

    “蕭侯,又見面了。”

    “你是晉陽王家人”蕭冉饒有興趣的看着他,當初在雲經寺自己怒火中燒,倒沒想起來問這圓臉青年的身份。

    “有勞蕭侯記掛在心,在下王攸字彥章,正是太原人士。”

    王攸這名字倒沒聽過,不過既然能被王家派來迎客,以世家大族的傲氣,說明也不是什麼得力的青年才俊,估計也就是個旁門庶子罷了。

    “原來是王兄,失敬,失敬。”蕭冉隨口敷衍了幾句就打算閉目養神,昨晚宿醉之後,腦仁還疼得厲害,渾身上下打不起半點精神。

    王攸苦笑着搖搖頭,這位蘭陵侯的作派果真是令人難以琢磨,連客套話都懶得多說幾句。

    滎陽鄭氏與太原王氏一向交好,昨晚從滎陽來的快馬已經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恰巧當事人蘭陵侯昨日又高調出現在晉陽,家中長輩這才命自己來請他過府一敘,只是可憐了鄭川鄭兄,爲了一時意氣之爭竟然落得個暴斃的下場。

    想到此處,王攸偷偷的打量了幾眼蕭冉,見蕭冉腰間沒有佩劍這才放心下來,這要是自己無意得罪了這位蘭陵侯,說不準就會跟鄭公子一樣,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等到了王氏大宅,請蕭冉下車時,王攸才發現自己錯了,蕭冉帶了劍,只不過是掛在了獨孤家的侍衛身上,見蕭冉準備拿着劍進府,王攸連忙乾笑着勸道:

    “家中長輩只是請侯爺過來敘敘家常而已,蕭侯用不着帶兵刃吧”

    蕭冉眉毛一挑,瞅着王攸圓圓的腦袋眼看就要發怒,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王氏與自己往日無仇,近日無怨的,也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和他們過不去,於是笑道:

    “那本侯就給王兄一個面子,誰叫王兄腦袋圓圓的,看着喜慶呢。”

    蕭冉說着就把劍又遞給了許康,用眼神示意他好好保管,許康會意的點點頭,不露聲色的把浪川劍跟自己的佩刀掉了包。

    然後又熟絡的摟着王攸的肩膀,說說笑笑的就往宅院內走去,那股親熱勁,讓旁邊不知道的還以爲兩人是多年未曾謀面的老友似的。

    太原王氏這幾年實際上已經在走下坡路了,現在在朝堂上的頂門槓子就一個永寧郡公王珪王叔玠,官職也不算高,正四品的黃門侍郎,都六十歲的老頭了,李二還能給他升到哪去也不怕把老傢伙累死

    而且這老王當年明顯站錯了隊,是隱太子李建成的心腹,而且武德七年還因爲楊文幹事件還被流放到了嶲州,也就是後世的西昌,在大唐那可是真正的羈縻州,窮山惡水啊,也不知道老傢伙怎麼支撐下來的,熬了好幾年才被李二又徵召回了長安,估計也是怕老傢伙年齡大了在那邊挺不住,乾脆給了個黃門侍郎讓他頤養天年,剛回長安的頭兩年蕭冉聽說老傢伙倒是活的很滋潤,還收了李泰當學生,只是最近李泰也不常去聽他講課了,大多時間都別有用心的泡在了蕭府後宅。

    隨着王攸進了王家大門,幾個老頭子已經等候多時了。

    又是一個老頭當家做主的世家,蕭冉嘆了口氣,最近總是跟這些老頭子打交道,自己都無意沾染了他們身上一些暮氣沉沉的壞毛病。

    見蕭冉不知道又在發什麼傻,王攸連忙挨着給蕭冉介紹着,什麼大房的族長王椿,二房的王喬,三房的又是誰誰誰

    蕭冉實在懶得記那麼多名字,瞅着一個看上去最老的老頭便說道:

    “不知幾位長者請本侯前來所爲何事”

    王攸頓時鬆了口氣,本以爲這位蘭陵候會極其無禮,沒想到居然還知道些禮儀,頓時放下心中擔憂,準備去招呼下人給客人奉茶。

    那名最老的老頭就是王氏大房的王椿,腦袋上已經禿得沒幾根毛了,王椿笑眯眯的看着蕭冉說道:

    “早就聽聞蘭陵侯生的一表人才,如今一見果真不凡,也難怪獨孤氏肯嫁女,若我王氏擇婿,必然也會首挑蘭陵侯這等人中龍鳳。”

    這老頭嘴巴跟抹了蜜似的,不過本侯可不就是人中龍鳳麼,花花轎子人擡人,蕭冉也笑着回禮道:

    “長者誇讚,倒是讓小生受之有愧了。”

    這會也不好一口一個本侯自稱了,大唐非常看重長幼尊卑,自己可不想一出了王家門就被冠上目無尊長的名頭,雖然自己身上已經隱隱約約有了這個名頭,但寧使人知,莫使人見啊

    “蘭陵侯請坐,這次老夫擅專請蘭陵侯過府,確有一事向蘭陵侯求證。”

    哦蕭冉雖然臉上帶着笑意,心中卻犯起了嘀咕,莫非鄭氏的事情這麼快就傳過來了

    王椿笑着擺擺手,揮退了旁邊不相干的僕人,神祕兮兮的說道:

    “蘭陵侯這次要了鄭氏這麼多冊孤本,莫非有法子讓這些書印得滿天下都是”

    蕭冉一驚,目光中透露着難以置信,這老傢伙究竟是猜的還是已經知道印刷坊了自己明明只跟李二提過,就連南山腳下做工的那些人都不知道自己修的是什麼作坊。

    見蕭冉並不答話,王椿也絲毫不以爲意,繼續說道:

    “蕭侯不必急着否認,此事老夫既然能問出口,必然是有幾分把握的。”

    蕭冉聞言冷冷一笑,這印刷坊的技術滿大唐只有自己纔會,只要老子一天不建起來,你知道又何妨倒是這個老傢伙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莫非李二身邊有他的人

    蕭冉旋即想到了一個人,臉色忽然變得十分難看,王頷這老太監難道是王家的人王氏這種書香門第怎麼可能會把族人送去當太監再說了,王頷可是自己來到大唐之後,心中爲數不多的那幾個可以值得信任的人,這可不單單只是因爲王頷從敦煌戍主救了自己一命的關係,說起來自己很多事情,都是拜王頷所賜。

    王椿對於蕭冉的變化視而不見,只是自顧自的說起了一段往事。

    隋仁壽四年,漢王楊諒起兵造反,王椿的叔父王頍因爲通曉五經,頗曉兵法被漢王楊諒引爲諮議參軍,參與謀反。

    說到王頍就不得不提到前隋廢太子楊勇,王頍當時是國子博士,其學識被太子楊勇頗爲看重,乃是楊勇東宮裏心腹中的心腹,只是後來楊勇被廢,楊廣登基後一道旨意將王頍發配至嶺南,遇赦不赦,王頍這才懷恨在心,與漢王楊諒走到了一起。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漢王楊諒造反所倚仗的不是別人,正是手下的一文一武,文者王頍也,而武者恰巧就是蕭冉的曾祖蕭摩訶,不過最後楊諒兵敗被殺,蕭摩訶死在了楊素手裏,而王頍也沒逃過伏劍自刎的命運。

    聽着王椿嘴裏的陳年舊事,蕭冉微微有些皺眉,這老傢伙把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倒出來幹嘛難道想跟本侯攀舊情不成本侯可沒那麼傻

    不過想想倒也有趣,這王頍當初跟錯了楊勇,而其侄子王珪也是錯跟了李建成,這種足矣影響家族興衰的步伐,居然一連被王家行將踏錯兩次,也難怪會日漸式微,莫非識人不明是王家的傳統

    王椿忽然指着正在端茶倒水的王攸對蕭冉說道:

    “說起來你是蕭摩訶的曾孫,而彥章恰好是老夫那位叔父的曾孫,你二人年紀又相仿,日後理當多多走動纔是。”

    年紀相仿蕭冉看了王攸一眼,這傢伙都二十出頭了,這王老頭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

    “說吧,想要幹什麼何必繞來繞去的”蕭冉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跟這些老狐狸們打交道實在是太累了。

    王椿聞言拍手笑了起來,蒼老的臉都快皺成一朵菊花了:

    “蘭陵侯果真快人快語,竟然如此,那老夫也就有話直說了。”

    王椿說完便朝旁邊的人遞了個眼神,不多一會兒,就有幾個僕從擡着幾個大箱子走了上來。

    在蕭冉疑惑的眼光中,王椿命人打開了箱子,裏面分門別類的將各種書籍碼放得整整齊齊。

    “這是”蕭冉徹底搞不懂了,按理說這些世家大族都把書冊典籍視爲族中珍寶,等閒不可示人,這王老頭究竟想要幹嘛

    王椿笑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杵着柺杖悠悠的走到書箱旁邊說道:

    “這裏面不但有我王家多年收藏,還有王家先祖們的一些手稿心得,比如老夫剛纔提到的那位叔父王頍撰寫的五經大義三十卷,王頍文集十卷,如今老夫打算統統贈予蘭陵侯,不知蘭陵侯可敢收下”

    蕭冉還沒說完,一旁的王攸就急聲說道:

    “叔祖這是作甚這可是先祖們嘔心瀝血才完成的遺作啊,如何能輕易送與外人”

    蕭冉狐疑的看了看王攸,瞧他着急的模樣不似作僞,看樣子對這件事事先也不知情。

    王椿笑着擺擺手,示意王攸到自己身邊來,拍打着他的肩背語重心長的說道:

    “彥章啊,你是我王氏這一代最聰慧的子弟了,如何會不明白叔祖的苦心啊想我王氏一脈千年文華日漸式微,這都是咱們這些做子孫的不肖,愧對了祖宗的期望。”

    王攸頓時就紅了眼睛,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發誓道:

    “孫兒必定會重振我王氏門楣,光耀祖宗,不讓叔祖蒙羞”

    王椿顫顫巍巍的扶起王攸,老淚縱橫的說道:

    “好,好孩子,叔祖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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