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貞觀國祚 >第二百三十五章 詭辯
    《貞觀國祚》

    對於志寧而言,無論是耿國公還是萊國公,都與他無任何關聯,老先生自打來到南山後,彷彿就像是打開了一片新天地。

    教書育人一直是他心心所念之事,如今年紀大了,早已經沒有年輕時那種揮斥方遒,雄心勃勃的野心了。

    早上進幾碗養人的米粥,再配上一碟鹹菜,那叫一個舒坦。

    待到教授完課業之後,又鑽進溫暖的書房,翻看蕭冉從世家帶回來的孤本典籍,入了迷也沒關係,從家裏帶來的僕人會把餐食從飯堂裏打回來。

    下午時分趁着地氣正暖,就在南山附近轉轉,看着那些做工百姓臉上洋溢的笑容,於志林就知道盛世即將來臨。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王攸自從擔任蒙學山長後,已經抽不出時間來教授培訓班的課業了,諾大的培訓班,如今文史經義要自己一個人來教授,何其艱難?

    于志寧打算寫信招呼一些舊友同道來分擔一下自己身上的壓力,蘇勖就是一個很好的人選,丁憂剛剛滿期,正是賦閒在家的時候,應該不會拒絕自己的邀請。

    于志寧拿着蕭冉給自己的戒尺輕輕敲了一下正在打瞌睡的李泰,堂堂越王殿下怎能如此怠慢學業?

    “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越王泰,你來說說,此話是何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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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李泰這種心思玲瓏的學生,必須要時時督導纔行,以免將來行踏就錯,釀成大禍。

    李泰聞聽之後,懶洋洋的答道:“這兩句話的意思是說聖人有如星辰般明顯的高尚情操道德和可與日月同樣光輝耀眼的才華……”

    文心雕龍宗經而已,李泰早就學過,對此他還有自己的見解,不過看在昨晚沒睡好的份上,也懶得說了,應付應付了事就成。

    于志寧滿意的點點頭,不愧是被陛下親自誇贊過的皇子,單論才思敏捷之程度,整個培訓班無人能出其右,只是這治學的態度倒是值得好好商榷一番。

    “答得不錯,把手伸出來!”

    李泰一愣,明明都誇我答得不錯了怎麼還要挨手心?看着同窗們向自己投來的好奇目光,李泰哼哼了半天,就是不伸手,認爲於先生是故意要給自己難堪。

    見李泰不從,于志寧慍怒道:

    “要忤逆老夫麼?!”

    李泰還不敢正面與老夫子頂撞,只能講講道理,免得先生氣壞了身子,到時候再被父皇知曉了可就不是一頓板子就能矇混過去的了。

    “先生要罰學生,學生自然是無話可說,但先生總歸要讓學生知道爲何挨罰吧?”

    于志寧摸着下顎的長鬚呵呵一笑:

    “既然你能解此二句,難道還不知?”

    李泰明顯不服,分辯道:

    “先生是想說君子對待學問就該有如聖人般的高尚情操?這宗經分明就有失偏頗,劉勰對儒家經典推崇備至,認爲經書的內容是永恆不變的真理,顯然是錯誤的,人不可能一直留在原地踏步,先賢的道理也會有落伍的一天,怎能固封自守?”

    于志寧聞言大怒,污衊先賢這種事非同小可,決不能姑息,厲聲喝道:

    “繆論!聖人文章流傳千年自有緣由,其中道理豈是你能所悟的?!照你這麼說,夫子流傳下來的話也是錯的?”

    兩人針尖麥芒的對壘立時引得學堂裏的少年郎紛紛側目,一個個眼中閃爍着興奮的神色,這李泰要和先生槓上了!

    諾大的教室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李泰會怎樣反駁,果然,李泰清了清嗓便開口道:

    “劉勰認爲各種文體都源於經書,只要向經書學習,寫文章就有六大優點,這些說法也是不完全正確的,但他強調儒家經典的教育作用,把經書的寫作特點歸結爲“辭約而旨豐,事近而喻遠”,以及以內容爲主的“六義”說,只是因爲當時華靡的文壇風氣,而現今大唐可有如此風氣?遠的不說,就說魏公等人編撰的羣書治要以及郢公的妝臺記,內容都旨在具體,並非空空其談,尤其是郢公的妝臺記,長安東市的書坊一月售出近三千冊,如今印刷坊尚在加印,這就說明如今的文章,更應該偏向現實才會受人追捧,因此學生認爲,若把千百年前的東西強加在當今之世,實爲不可取。”

    李泰一番偷換概念的話,竟讓于志寧這種專於治學的老夫子啞口無言,明明知道這小子的話有多處不妥,但卻又不知如何辯駁,莫非自己真的老了?

    “一派胡言!”

    蕭冉忽然出現在了教室門外,身後還跟着一臉笑意的杜如晦以及馮盎,剛纔正在給兩個老傢伙吹噓南山培訓班的學子是如何如何勤奮,又如何如何好學,已經在門口站了老半天了,李泰這廝的話一句不差的落在了三人的耳朵裏,馮盎就算了,估計聽不懂,也只會認爲李泰是在頂撞師長,若是杜如晦覺得自己教出的只是一羣詭辯之徒,那可就冤枉本侯了!

    見到蕭冉來了,李泰渾身一顫,剛纔那番話嚇唬嚇唬於先生還可以,要是碰上蕭冉,鐵定會被拆穿,於是用近乎求饒的眼神瞟向蕭冉,希望他能給自己多少留點面子。

    哪知蕭冉裝作沒看到,直接踱步走了過來。

    “先賢的文章能流傳千年自然是因爲有道理,你既用詭辯之法,那本侯也來詭辯一番。”

    蕭冉的話讓李泰臉色一黯,心中直呼完了完了,如果培訓班裏還有誰能讓他李泰生出忌憚,那麼只能是蕭冉。

    果然,就聽見蕭冉繼續說道:

    “從前的先人們因爲生活簡陋,以及國力之匱乏,只能通過文章來傳述自己的觀點,他們無法把書中的道理轉換爲現實,因爲沒有那個條件,所以一羣人就先著書立說,然後互相印證,再湊在一起吵架,吵着吵着,幾方就達成了妥協,幾經推敲後,摸索出一套適用於後人的框架,而我等後人要做的,就是用實實在在的東西把這些框架填滿,若有不合適的地方只需稍加修改便成,再也不用後人又糜費幾百上千年來重新構建框架,我等既受前賢如此大恩,如何能出言不遜,不尊先賢之成果?”

    一席話聽得於志寧連連點頭,就是這個理,雖然粗糙了些,但大抵就是如此!

    而杜如晦則是有些意外,這跟蕭冉當日在朝堂上大罵羣臣的言辭赫然相悖,短短數月間怎麼就換了性子呢?

    “李泰,你先前還扯到羣書治要和郢公的妝臺記,你可知購買郢公的妝臺記都是何人?據本侯所知大多都是婦人,前幾日本侯在宮裏看見娘娘的書架上就放了一本妝臺記,既然娘娘都買了,那想必你們在座的女性長輩大概都有購買,寫給女子的書很多麼?銷量高那也是水到渠成的事,而羣書治要這本書前幾日才編撰而成,由魏公等幾位治學大才聯袂獻給陛下做爲今年大陳設的賀禮,這纔剛剛開印,究竟銷量如何還猶未可知呢!”

    不理李泰漲得如同豬肝的臉色,蕭冉轉頭對於志寧笑道:

    “先生乃是諸生之師長,若先生對自己的學生有任何不滿之處,只管請出戒尺教誨,哪需聽他廢話連篇,你說呢先生?”

    于志寧莞爾一笑,點頭讚道:

    “此話在理,李泰,將手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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