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可以肯定的。理由很簡單,爲了防止泄密,刑偵一課沒有把武內給雪繪打電話的事通知下屬警察署。

    結果呢,調査了很久也沒把泄密者查出來。刑偵一課的所有刑警都堅決否認是自己泄的密。被懷疑之後的憤慨聲與嘆息聲不絕於耳,森隆弘也是如此。在刑偵一課,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即“絕對不能把其他班的偵査情報泄露給記者”。因爲一旦破壞了這條不成文的規定,就會陷人互相報復的泥沼。雖說當時負責偵破武內利晴殺人案的是三班,三班的刑警最值得懷疑,但是,明明知道把武內給雪繪打電話的事泄露給記者會使所有努力化爲泡影還要去那樣做的傻瓜,是不可能存在的。

    最後,刑警們將懷疑的目光集中在楠見身上,因爲楠見是一個誰也看不透的“外來戶”。沒有任何根據,也分析不出他把情報泄露給記者的目的是什麼,但是,按照刑偵部門一貫使用的“排除法”,除了楠見不會是別人。當時三班的村瀨班長就曾憤怒地逼近楠見,指着他的鼻子問:“是不是你?”楠見沒說話,只用他那兩顆沒有光澤的黑眼珠威嚇似的盯着村瀨。

    直到現在,人們也不能打消對楠見的懷疑,可是,上邊竟然派楠見……

    “我去上學啦!”

    亞里紗向母親雪繪打了個招呼,向大門口走去。

    “‘二號’上學。”植草對着無線話筒小聲報告。

    森隆弘向植草行了一個注目禮,從後窗翻出去,沿着距離後窗很近的鍍金工廠的圍牆快步前行,繞過旁邊的一個傢俱倉庫走上大街,“二號”立刻進人了他的視線之內。亞里紗正在距森隆弘20米左右的地方向前走。從這裏到她所在的中學走路不到10分鐘。

    與跟蹤不同的是,森隆弘不必盯着亞里紗,而是要觀察所有把視線投向亞里紗的男人們,同時要把那些男人的臉跟保存在自己腦子裏的武內利晴的照片相對照。武內利晴長着一張看上去很和氣的圓臉。15年了,不管他的臉有多大變化,他的大耳垂都無法逃過森隆弘的眼睛。

    亞里紗腳上的鞋引起了森隆弘的注意,那是昨天剛買的一雙新皮鞋。

    森隆弘與亞里紗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自執行這個任務開始,森隆弘才發覺亞里紗是個非常吸引男人目光的少女。跟她擦肩而過的高中生、等公交車的公司職員、正拉開卷簾門的商店老闆、開車的司機……誰都要停下看亞里紗幾眼。以看漂亮姑娘作爲人生樂趣的男人還真不少,有的只是單純的心跳加快;有的想跟她打個招呼又不敢,急得渾身發癢;有的乾脆就是在用眼睛強姦她。在亞里紗周圍,許多馬上就可能變成性騷擾者的男人們蠢蠢欲動。據宮島說,亞里紗的母親雪繪年輕的時候特別風流,喜歡招惹男人。跟了亞里紗兩個星期的森隆弘得出了一個跟宮島的說法相反的結論,不是雪繪喜歡招惹男人,而是她周圍的男人們不肯放過她。

    亞里紗走上了行人較多的大馬路。、

    兩個……三個……四個……街上到處是二班的便衣刑警。僞裝成一般轎車的警車從森隆弘面前開了過去,還有一輛僞裝成一般轎車的警車停在路邊,車上的刑警假裝下車買菸。

    亞里紗正在等紅燈。人行橫道對面有一個戴着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的中年男人,斜着眼睛在看亞里紗。附近的一個便衣刑警立刻走到那個男人身邊,故意把手絹掉在地上,撿起手絹的時候看了眼那個男人的臉。

    亞里紗過馬路之後走的是一段下坡路,她擡起手腕看了看手錶,加快了腳步。二班的刑警們給森隆弘使個眼色,四散開去。

    快到學校了,亞里紗跟一個同學肩並肩走在一起,邊走邊聊。走在一起的同學越來越多了,亞里紗回頭看了森隆弘一眼,跟同學們一起走進了學校大門。

    森隆弘吁了一口氣,從褲兜裏掏出手機,向植草報告。

    “‘二號’到達,無異常情況。我現在去A點。”

    森隆弘轉身往回走。所謂A點,就是順着來學校的那條路往回走30米處的一座古舊的二層私人住宅。這家的男主人吉田是防範協會的幹部,女主人是女司機安全駕駛俱樂部的成員,可以說,夫婦二人都在協助警察工作。這次警方在沒有說明理由的情況下提出借用吉田家二樓的一間屋子,吉田夫婦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今天還要給您添麻煩。”森隆弘向女主人打招呼。

    “你們每天真辛苦啊。”身材像個啤酒桶似的吉田夫人也向森隆弘表示慰問。

    森隆弘順着樓梯走上二樓,走進吉田家已經出嫁的小女兒以前住過的房間裏,在掛着以前遺留下來的粉紅色窗簾的窗前放了一把椅子,慢慢地坐在上面,幵始觀察街上的情況。上班上學的高峯已經過去了,街上的人稀疏起來。

    森隆弘不認爲武內利晴會出現在這裏。

    但是,幹刑警的人都知道,在偵查的過程中,經常會發生“絕對不會的”、“這怎麼可能呢”之類的情況。犯罪的本質本來就是打破現實中的常規和既成概念的行動,所以偵破任何案件都要把網撒得大大的。定點有A、B、C、D四個點,可以觀察亞里紗所在中學附近所有道路。

    此刻,A點觀察的道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了。

    中學校園的一角有個男人,森隆弘用望遠鏡一看,是個體育老師。

    30分鐘過去了……1個小時過去了……

    森隆弘轉動了一下變得僵硬的脖子。

    突然,他想起了秋子身上的香味。就在這時,站在路邊的一個男人的後背映人眼簾,那人幾乎就在窗戶底下。

    森隆弘不禁嚥了一口唾沫。

    那人就像是聽見了森隆弘嚥唾沫的聲音,扭過頭來看了看森隆弘待的那間屋子的窗戶。眼窩裏是兩顆沒有光澤的黑眼珠。

    事先沒有任何通知,已經消失兩週的二班班長楠見出現了。

    幾分鐘後,房間的門開了。

    森隆弘站起來向楠見行注目禮。楠見也不還禮,一臉殺氣騰騰。

    “躲開!”楠見專橫地命令道。

    森隆弘從窗前離開,楠見站到窗戶邊上,盯着教學樓默默地

    看了好一會兒。

    靜默使森隆弘沉不住氣了,他想跟楠見說句什麼,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沒有什麼比兩個沒有共同語言的人在一起更叫人覺得難受的事情了。同在縣警察本部,同在刑偵一課,現在又共同偵查一個案件,即便是這樣,森隆弘也找不到話題。

    這種情況是楠見一手造成的。他除了在命令別人做工作的時候,其餘時間把一切溝通渠道的閘門都堵上,拒絕跟別人交流。“森隆弘!”

    楠見總是這樣突然把閘門打開。伴隨着他的冰冷的聲音,沒有光澤沒有感情的目光也射向森隆弘。

    “這兒暫時用不着你了,先去把女人的事情了結了吧。”

    女人?了結?森隆弘猜測着楠見話裏的意思。

    難道說……

    森隆弘瞪大了眼睛:“你去調查我了?”他的聲音在微微戰抖。

    楠見掏出一支菸點燃:“不是去調查了,撞到了我的天線上而已。”

    “撞到了……什麼上?”

    “近藤秋子的老公是個同情左派政治運動的人。”

    “不對!”森隆弘竭力使自己保持鎮靜,“只不過是受到周圍人的蠱惑,對工會的關心多了一點兒。而且秋子正打算跟他離婚,我認爲她老公的問題不是問題。”

    “真的會離婚嗎?”楠見立刻追問道。

    森隆弘卡殼了。實際上,秋子還沒下決心跟她的老公離婚。

    “我……相信她會離婚的。”森隆弘肯定地說。

    楠見把紫色的煙霧慢慢地吐出來:“……想不到世界上還真有相信女人的傻瓜。”

    “你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請你不要一概而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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