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女人的角色後,霍尼格現在該去折騰丈夫了。爲什麼?他與霍尼格所受的羞辱沒有關聯。但他站在教授一邊,應該是他的朋友。不管怎樣,他是一個正派的年輕人,聰明而敏感,也許想象力有點過於豐富了,因而成爲了這個操縱狂的理想獵物。他向皮埃爾講述了他妻子的過去,以及她錯誤地向他隱瞞的一些輕微罪行。但這還不足以激發他的創作精神,他在自己的敘述中編造了一個離譜的、完全捏造的故事,講的是那個不幸的女人應該犯下的懸而未決的神祕罪行。我們這個容易上當的朋友,他一頭扎進充滿想象力的偵探故事裏,咬住了魚鉤。當他在星期一早上得知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時,怎麼能不懷疑小屋裏的那個女人是他的妻子呢?她不是有很好的動機嗎?如果霍尼格要揭穿她的面具,他必須被殺。別笑,我的朋友們!我們會以同樣的方式踩入陷阱,你和我,我們日常生活中都會產生此類幻想。霍尼格博士完全瞭解我們的心理。他知道如何對我們緊繃的神經實施精準打擊,從我們的尖叫聲中獲得樂趣。這是他性格中最可怕、最邪惡的一面。”

    卡特·吉爾伯特小心翼翼地把腳放回講臺上。在隨後的寂靜中,幾個人以爲聽到了老人關節的吱吱聲。大廳裏的氣氛令人窒息,窗戶被蒙上了一層水汽。一團黑煙籠罩在亞瑟爵士頭上,他把雪茄壓在腳後跟下,繼續低聲說道:

    “我不會在最不重要和最明顯的事情上花太多時間:在小屋的休息室裏,在燈光明亮的玻璃後面,就像商店櫥窗裏的人體模特一樣,上演了一出怪誕的鬧劇。夜晚,毛毛細雨在玻璃上留下了難以察覺的水滴:所有這一切都使現場變得可信。再加上霍尼格博士所散發出的邪惡氣息,你們便對現場兩名證人所受的衝擊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話雖如此,讓我們來看看‘殺人犯’表演結束後又發生了什麼。有人可能會想,要讓這場戲看起來更加逼真的話,她應該立刻離開現場——畢竟,她應該是殺了一個人——但事實並非如此。她平靜地打開窗戶,探身抓住百葉窗,然後非常小心地關上。”

    事實上,那是一位剛剛完成表演的女演員的動作,現在她要拉上窗簾,以防止觀衆看到這些把戲是如何表演的。

    “弄清帷幕落下後發生了什麼事輕而易舉。(順帶一提,正是這種滑稽詭計幼稚的一面使它具有了邪惡的特徵。這讓人想起了弱智兒童的病態遊戲。)很顯然,‘屍體’會站起來,陪着‘殺人犯’進入浴室,幫助她爬上天窗,也就是她失去了後來在睡衣上發現的頭髮的地方。她滑過窗口——畢竟,她年輕又健康——抓住屋頂的突出部分,向外伸展,落在屋子周圍的草地上,在那裏她本應留下腳印。你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霍尼格關閉並鎖上天窗,一切都結束了。只花了幾秒鐘。至於前門,我想霍尼格可能是在客人進來後鎖上的。當兩名特工到達小屋時,沒有人能夠進出。‘殺人犯’此時已經跑的很遠了。她回到車上,掛空檔以免發出噪音,然後把假髮扔進垃圾箱,平靜地返回酒店。”

    “霍尼格只需等待酒店裏的人到達。他躺在地毯上,躺在他早些時候摔倒的地方,確保假刀的刀柄仍然貼在他的背上,然後裝死。人人都會中計——”

    聽衆席中傳來一個聲音。

    “沒那麼快!”

    梅斯特站在椅子上。他試圖控制自己,但顯然情緒激動。

    “我們這裏有幾個人進過小屋,我們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屍體在我們面前躺了至少十分鐘,一動不動。沒眨過眼,沒有呼吸的跡象。我問問在場的所有人:哪怕一秒鐘也好,你們中有誰能真誠地說自己認爲醫生還活着?別吹牛了!即使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演員,也不可能以如此完美的方式扮演死者。”

    “如果你能在我說完之前不打斷我,那就省了不少時間,”亞瑟爵士冷冷地回答。

    “我承認剛纔那次反對讓我感到了一分鐘的沮喪。但我在霍尼格的包裏找到了答案:一瓶三氯乙烯。”

    他重複着“三氯乙烯”這個詞,彷彿在品嚐甜味。

    “如果你們中有醫生的話,他們會知道這是一種強大的麻醉劑,兩三年前由德國實驗室完善,靜脈注射。我需要列出它在病人身上引起的症狀嗎?眼皮上翻,呼吸幾近停止,脈搏幾乎察覺不到。這就是博士被發現時的狀態:perindeaccadaver……屍體的狀態。這就解釋了睡衣上的假血跡和破碎的鏡片——這是一個意外,是他模仿摔倒時發生的——這是一套由現實主義完善的組合拳……你相信了嗎,年輕人?”

    “對不起,大師,我不會再打擾你了,”梅斯特坐下後喃喃地說。

    “如果不信的話,”亞瑟爵士繼續說,“我可以給你看屍檢報告,確認死者血液中存在這種藥物。鑑於它的藥效較慢,我相信霍尼格一定是在歡迎來訪者前給自己注射了一針。可憐的傻瓜!他一定知道這種產品也會導致心臟驟停。而且,事實上的確有人用不同的方法終結了他.......(此處雙關,heartarrest和arrest)

    “哦!天哪!”皮埃爾不由自主地感嘆道,就像高呼“Eureka(希臘語我找到了,就是他老人家發現阿基米德原理後裸奔時喊的那句...)”的阿基米德。

    “那麼,”卡特·吉爾伯特溫和地說,“卡尼爾先生是否找到了解決方法呢?是什麼讓你走上了正軌,孩子?”

    “您剛纔提到了以色列人冉威爾的中篇小說,大師。我剛剛纔想起了這種方法。”

    “什麼方法?”

    “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大師,這非常簡單。兩個人同時出現在犯罪現場門口;一個人破門而入,率先離開;他驚恐地宣稱有人割斷了受害者的喉嚨;實際是他利用了同伴的困惑——兩三秒鐘的時間內他被嚇得目瞪口呆——實施犯罪時沒被注意到。”

    皮埃爾緊張地用手撫摸着頭髮,然後低聲說:

    “亞瑟爵士,這是否意味着我們認識兇手?”

    “我們一會兒再談兇手。現在應該回到問題上,在探究兇手的做法之前,我們先來看看動機。換句話說,誰有興趣看霍尼格博士死?”

    亞瑟爵士身體前傾,他第一次面帶微笑地說話:

    “大夥看這裏,”他再次環顧禮堂,“你們只考慮案件不可思議的部分,卻忘記了一句古老的格言:isfecit,cuiprodest——受益人爲始作俑者。當我看過警方的證詞後,我覺得自己應該把嫌疑鎖定在兩個人身上:年輕的施塔勒和芙蕾雅·霍尼格。只有那兩個人有動機。你們在爲散佈的流言蜚語道歉的同時,也都談到了那兩個人的舉止宛如情侶。然而,他們有一個牢固的不在場證明:案發時,他們坐在吧檯後面,手牽手坐在昏暗的角落。並且,我不得不承認,作爲一個偵探小說的創作者,我對這種平庸的解決方案感到非常失望。殺害僱主的助理是近五十年來偵探文學中最常見的殺人犯,其次是完美的管家和坐在輪椅上的僞殘疾人。當然,在一部優秀的偵探小說中,當A被殺時,所有證據都會指向B有罪,但這是不可能的,兇手一定是看似無辜的C。”

    “現在我們談到了這件事的意外部分,它並不是有預謀的。幾分鐘前,我談到了一個被拱手送給罪犯的棋子,一開始,霍尼格讓施塔勒給他弄一把假刀;接下來他會要求他做什麼?根據我們已知的信息並不難猜測。他告訴他:‘我需要你做些別的事情。你要在幾個證人面前檢查屍體,宣佈我已經死了。’這裏出現了一個明顯的漏洞:爲何霍尼格如此肯定施塔勒會在這場邪惡的鬧劇中扮演好他的角色?我們知道這個年輕人很窮,他不能讓主人不高興。霍尼格只要說一句話,他就可以告別職業生涯。但我不認爲這是真正的原因。我要告訴你們他能控制施塔勒的真正原因,這會讓你們大喫一驚的。你們看,丈夫很清楚他妻子與祕書之間的曖昧。別以爲他會嫉妒,嫉妒是一種人類的情感,對於這個變態的戲精來說,愛情是他像操縱木偶一樣操縱兩個情人的絕佳機會。”

    “等一下!”布倫納的聲音從大廳後面傳來,“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你是在暗示這是衝動犯罪:情人爲了情婦殺死了丈夫。但他爲什麼要殺人呢?又是什麼導致了他們二人在大清早消失,去別的地方你儂我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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