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代笑着,有些慚愧地說着。他直率的語氣一如端正的容貌,展現着良好的教養。
“我說,既然這樣……”美亞輕輕蹺起穿着牛仔褲的長腿,“也就是說所謂召喚靈魂的降靈會,其實都是騙局對嗎?”
“當然。”
神代點了點頭。
“那可以認爲有關幽靈的說法也全是謊言嗎?就像你們之前所說的那樣,不只降靈會,就連普通人見到幽靈的說法也只是出於錯覺而已對吧?”
“事實上問題就在於此……”神代微微皺了皺眉頭,“簡單粗暴地否定一切超常現象,這種想法也並不科學。之前我也提過用齊納卡片進行心靈感應測試的事。”
“嗯,用心靈感應猜中卡片符號的那個吧。”
“沒錯,從臨牀實驗的結果來看,我們確信人類能夠使用心靈能力。因此將一切降靈現象或目擊幽靈的現象都歸爲騙局,也並非科學的思考方式。不過嘛,像他那種靈媒師演示出來的靈異現象,基本可以認爲是騙術無疑。我記得之前提過,日本的大學裏並沒有正式的心靈研究機構。這也算是科學偏重主義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了。文明開化以前——直到江戶時代爲止,超常現象都自然而然地存在於人們的生活中,並廣爲人們所接受。狐仙附身、千里眼、狸貓妖、順風耳……超常現象以這種方式口口相傳,它們的存在也被人認爲是理所當然。但明治維新時期,西方科學中的唯理論被引入國內,導致超常現象被人們單純地當作一種迷信
所拋棄了。它們被人們當作一種不正經的、可疑的、愚蠢的迷信,被掩埋在黑暗當中——這種風氣最終成了日本學院派的主流。接着,以當時的科學水平無法進行解釋的靈異現象也全部遭到否定——我國的科學最終就以這樣一種偏頗的形式發展到了今天。而我們之所以不懈努力,就是想將其扶到正確的軌道上來。綿貫教授也常說——靈異現象毫無疑問存在於世上,證明它的存在是我們應當完成的使命。”
神代的語氣依然一如既往地冷靜而淡然,但成一能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一絲掩飾不住的熱忱。如果有一天他成爲教授,他充滿熱忱的發言想必會大受學生們歡迎吧。
聽着他突如其來的長篇大論,美亞不停地眨巴着自己的眼睛。
“也就是說,幽靈到底還是存在的嗎?這麼說來,之前你們好像也提過要用科學的方法來調查幽靈什麼的。”
神代靜靜地伸手打斷美亞的話。
“不過美亞小姐,將這些統稱爲幽靈是不夠準確的。”他用諄諄教導般的語氣說道,“之前我也提過,被一般人相信爲靈異現象的情況,大多數都是由錯覺或誤會導致的。”
美亞聽着神代的話點了點頭。
“嗯,是那個司機說自己開車軋到幽靈的故事吧?”
神代話音剛落,大內山接着說道:“要問我們如何理解這些幽靈故事的話……”
他們倆的專業領域似乎各不相同。談到與自己專業相關的話題,大內山似乎頗爲興奮,他原本就很細的瞳孔這會兒似乎眯得更細。
“如果要詳細劃分,這應該屬於大腦生理學的範疇——人類的行動與思考,是受大腦皮質內神經元之間交換情報的行爲所控制的。這點你是瞭解的吧。微弱的電信號通過神經元的神經突觸進行傳輸——就是這樣的方法。”
“嗯,大致清楚……”
成一點了點頭,這只是簡單的生理學常識而已。
“指的是腦電波之類的嗎?”
但美亞似乎弄錯了重點。聽了她的話後,大內山搖了搖自己圓圓的腦袋。
“不不,並不是這樣。腦電波是在頭皮上貼上電極,經測量後得到的頻率極低的電壓。我所說的,是脈衝信號。它通常也被稱爲神經衝動或動作電位——指的是大腦內部的神經元進行聯會,在細胞之間傳遞信息時所使用的刺激性電流。我們人類所進行的活動——思考、記憶、行動——都是這種刺激性電流在大腦中傳輸的結果。”
“又講這些複雜的內容了。”美亞噘起嘴打斷了大內山的話,“可不可以不要講得這麼複雜,用我和姐姐能聽懂的話說?”
聽她這麼一說,大內山有些爲難地皺起了眉頭。
“唉,如果說得簡單一點,也就是說,人類全部思考,都是由大腦中傳輸的電信號所構成的。例如我在讀一本書,將書中的知識存儲到大腦中的行爲,是由循環往復的電信號所做到的。美亞小姐和男朋友約會時感到快樂的心情,也是這種電信號沿着‘快樂’的這條道路上經過的結果。開心、快樂、悲傷之類的心情,也是由這種脈衝信號在大腦中反覆運動而產生的。無論是人類的思考方式、感受方式,還是感情,拆開來後其實都只不過是電信號而已。剛纔說的內容你可以理解吧?”
大內山用乾巴巴的語調說着。
由於話題離幽靈越來越遠,美亞只能茫然地點着頭。左枝子一如既往地毫無反應,低着頭漫不經心地聽着。
“我們人類在思考和感受中產生的一切感情與思想,都是這些微弱的電信號傳輸的結果。”
大內山滔滔不絕地講着,絲毫不在乎聽衆的反應。他似乎非常享受這種說話方式,讓人感到他在某些方面的確顯得過於狂熱。
“這屬於生理學方面的常識,如今已經有人在研究具體某種信號對應着怎樣的感情了——最近的研究成果表明,這種電信號不只在人的大腦內部傳輸,也會有微弱的一部分溢出人體。也就是說,人在思考時產生的脈衝信號會發射出人體之外。斯坦福大學爲了測量這種特殊的電波,還製造了一種叫作超導量子干涉儀的器械。”
“脈衝信號是像電視和收音機的電波那樣,通過電線嗶嗶嗶地往外發射嗎?”
美亞打斷了大內山的話,她看樣子已經聽膩了這種沒完沒了的解說。
“不,用這種電波來比喻並不妥當。”
大內山沒有領會到美亞的意圖,冷着臉繼續說道:“這種電波與你提到的那種主動發射的電波不同。讓我想想,硬要比喻的話,它更像是在視聽設備附近使用吹風機時所產生的那種雜音。這麼想可能會更加容易理解。”
“雜音?”
美亞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