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接近七點。

    降靈會馬上就要開始。

    我走出二樓的臥室打算下樓。

    雖然還是有些害怕,但我現在打算參加這場降靈會了,這是因爲神代大哥給我喫下了一顆定心丸——神代大哥已經信誓旦旦地說過,那位叫作慈雲齋的大叔是個只會耍花招的大騙子,還說一定會揭穿他的騙局。既然神代大哥這樣覺得,我就要相信他。我會無條件地接受他的一切觀點,他的信念對我而言,就是至高無上的唯一真理……

    在那之後,也就是神代大哥離開院子之後,我一個人回到二樓,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

    不知爲何,我感到非常害羞,不好意思見人。剛剛富美姨過來敲門,說她做了些三明治,要不要喫一點,我說自己沒有食慾,就不去了。因爲如果在這個時候接近他,我怕自己會不敢擡起頭來……

    當然,我明白這一切都是我的自以爲是。這段時間的我一直有些自作多情。自尋煩惱的結果,也只是讓自己原本就悶悶不樂的心情變得更加忐忑。但這些充其量,都只是我自己一個人的臆想。只有我一個人在自顧自地害羞、靦腆、感到不好意思——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但我還是想去珍惜……

    珍惜他爲我帶來的,在院子裏那段短暫而美好的時光。

    珍惜那段既甜蜜又痛苦——彷彿將五月碧色的風兒全部凝聚在一處,涼爽的、喜悅的——令我心蕩神馳的時光,珍惜他彷彿用寬大的胸懷包容着我的那一瞬間……

    正當我回味着這種感覺,懷着激動萬分的心情將要走下樓梯時,那一瞬間。

    就在樓梯最上層臺階處。

    當我將手搭在金屬扶手上的那一瞬間,我的身體突然彷彿過電般定在了原地。

    有種奇怪的感覺……

    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有種奇怪的……異樣的感覺。

    這是惡意?

    突然間,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怪異感將我包圍,令我一動不動地定在了原地。

    我感受到了一種……來自某人的惡意。

    但是爲什麼……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爲什麼我會突然有這種奇怪的感覺?儘管只有一瞬間,但剛剛我千真萬確地感受到了一股針對我的、原因不明的惡意,那感覺就像惡魔突然間用手直接觸碰我的心臟。

    殘留意識。

    這個詞彙突然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

    殘留意識,這是我在白天聽到過的詞彙。說的是人的意識,人對某種事物強烈的意識,會持續殘留在那個地方……

    這種怪異的感覺或許就是那樣。有人在這,留下了針對我的強烈惡意……

    沒錯,有人在這,在樓梯最上層臺階處動了什麼手腳,懷着深深的惡意做了一些事情……

    強烈、幽深而污濁不堪的惡念,漆黑到令人作嘔的憎意,某個人的念頭、意識就這樣留在了這裏。即便他本人已經離開此處,但那股令人不適的念頭依舊像附着在地板上一般,久久不能散去……

    果然存在這樣的事……

    恐懼感逐漸爬上我的後背。我僵在原地,心中充滿了害怕與混亂。那感覺就像無數細小而溼漉漉的軟體動物緊緊貼在我的背後。

    我一時間動彈不得,只能茫然地站在原地。

    成一18

    在直嗣笑吟吟的迎接下,成一等人陸續走進房間。

    “來來來,各位請進,一切準備工作都已做好。”

    直嗣像是一流酒店的經理般,拿出一副殷勤和藹的態度招呼着衆人。配合這種態度,或許他應該在胸前的口袋裏放條絲綢方巾。

    房間的內側已經用黑色幕布圍住,除了門口,所有牆壁都被漆黑的幕布罩了個嚴嚴實實。就算電燈亮着,房間裏封閉的氛圍依舊令成一感到沉悶壓抑。

    房間裏的傢俱早已搬空,只剩下一張大大的黑漆圓桌擺在屋內的正中央,讓人覺得異常玄妙空靈。桌子旁有約莫十把椅子,繞着桌子圍成了大大的一圈。圍成一圈……成一回憶起貓丸和他講過的把戲,不禁有些緊張。這個靈媒師打算用的,該不會就是那招吧……

    放眼望去,慈雲齋就坐在最靠裏面的一把椅子上。那張彷彿將癩蛤蟆從正面壓扁般的臉上掛着一副目中無人的表情。他眯着眼睛,合得緊緊的嘴脣兩端下垂,花白的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油光鋥亮。這樣一來,反而令他看着更像是兩棲動物了。儘管如此,成一依舊能感到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非同尋常的氣場。

    與板着臉的慈雲齋相比,將成一等人迎進房間的直嗣則顯得心情很好。反之多喜枝則是氣呼呼的。

    “不要太過分了好嗎?直嗣!居然要召喚老爸的靈魂。玩笑也不能亂開吧!可以用常識想想問題嗎?”

    從剛纔起她就在不斷吵嚷,發泄着自己的不滿。但直嗣並沒有還口,只是擺出一副滑稽的樣子向她鞠了一躬,避開了姐姐的鋒芒。不好繼續發作的多喜枝只好把嘴一噘。

    “真是受夠了!求求你消停消停吧。要是再搞什麼莫名其妙的變動,我可要恕不奉陪了。原本我就不想參加這種無聊的玩意兒——我說直嗣,你會收斂一點的吧?可別再做什麼出格的事兒了。”

    但直嗣似乎在忙着迎其他人進屋,並沒有專心聽多喜枝說話。

    即使是神代與大內山這對搭檔,如今看上去也有些緊張。神代細長的眼睛裏藏着一絲銳利的目光,大內山的圓臉繃得也比平常更緊。勝行依舊是那副漠不關心的表情,他輕輕眯着黑框眼鏡後的雙眼,像往常一樣顯得十分倦怠。美亞則興致勃勃,漆黑的眼珠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滴溜溜地轉來轉去,不停地東張西望。左枝子是最後一個進房,而且是被美亞攙進來的。望着她,成一的心情不禁有些沉重。她看上去有些膽怯和惴惴不安。剛剛左枝子走出二樓臥室下樓那會兒,成一就覺得她的態度有些不太對勁,看上去好像在畏懼着什麼,成一不禁有些好奇。儘管在其他家人的面前不好發問,但他依舊非常擔心。

    “看樣子都到齊了……”

    慈雲齋在桌子對面用低沉的聲音開口說道,他的眼光彷彿利箭般射向門口的成一等人。

    “是的,都到齊了。”

    直嗣應答。

    “那就麻煩你了,直嗣先生。”

    慈雲齋示意後,直嗣心領神會地開始了行動。他首先關上房門,房門上方早已用圖釘掛好了黑色幕布,他摘下幕布將房門徹底遮住——這樣一來,整個空間就被徹底隔絕在黑色幕布之內了。

    而留在裏面的,就只有被允許目睹這場現代黑魔術的參加者們——成一、勝行、多喜枝、美亞、左枝子、直嗣、神代、大內山以及慈雲齋,全員共計九人。整個家裏只有富美沒有接受參加這場活動的“榮譽”特權。畢竟時間已經到了晚上七點,首先可能會有人打電話過來,另外也不能把家裏所有人都關在一個房間裏。於是富美便主動請纓成了那個留守“現世”的人。當然,其實成一也很想留在外面——多喜枝和左枝子恐怕也巴不得能和富美一樣放棄參加這場降靈會的權利……

    “那麼各位,請坐。”

    慈雲齋沙啞的嗓音響徹整個房間。與平時不同,他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似乎在極力維持着房間裏凝重的緊張感與他自身的注意力。

    “各位不必緊張,請挑選自己喜歡的位置入座。”

    慈雲齋重申了一遍。這時彷彿要打消他的氣焰一般,大內山從人羣中走上前去。

    “稍等一下,在此之前……”

    他用乾巴巴的語調說道:“可否讓我們稍微檢查一下房間?我們需要確認這裏沒有安設過方便你弄虛作假的機關。”

    “哼,說我弄虛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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