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無法與這位新鄰居和睦相處,對其一舉一動全都看不上眼。自打原魔術師着手改建新居時起,二人的對立便升至頂點。雷蒙德搬進的丹麥別墅,是和休的房子一脈相承的美麗建築。在建築上進行新的加工,無異於破壞這個休所深愛的世界。

    休的妻子不忍看到丈夫和鄰居的關係這麼緊張,爲了構建一個讓兩人和解的契機,她舉辦了一場包括親朋好友在內的家庭宴會,並邀請雷蒙德參加。於是,雷蒙德過去曾完成的數場脫身表演,便佔據了話題的中心。當人們問及雷蒙德奇蹟的祕密時,他回答說比起各種各樣的詭計,操縱人類心理,纔是最大的祕訣。然後,當着衆人的面,他連手都沒有碰,就把本應上鎖的門,給打開了……

    “這個……這是哪種詭計呢?”

    正當故事漸入佳境之際,桐原卻打斷了新谷的話。新谷板着臉睨視着聽者,責備他說詭計並不重要,故事的重點還在後面。桐原像小烏龜一般縮了縮脖子,急忙把手伸向桌上的咖啡,像是要掩飾自己的窘態似的喝了一口。雖然桐原在慌忙中,拿起的是新谷喝了一半的咖啡,但新谷由於沉迷於繼續講故事,所以並未發現。

    “休對魔術師敷衍衆人的魔術報以嘲笑,稱自己有一個絕好的設施,可以試探其脫身術的真正價值,並將其領到宅邸的地下。那裏有一間懺悔室,是休的祖先爲懲戒僕人而設的,仿若一間鑿空石壁建成的狹窄壁櫥。厚重的木門若是緊閉,室內就會變得幾乎毫不通風。如果這樣持續兩、三個小時,裏面的人就會缺氧而死。門上既無門鎖也無門閂,用手輕輕一推,就可以輕易將門打開。但裏面的牆壁上裝有鐵製枷鎖,只要被鎖在上面,無論如何伸展胳膊,手都無法夠到正面的門。

    真是既殘忍又巧妙的拷問機關。休被對鄰居的憎惡迷住心竅,提出了這樣一個荒謬的賭局。

    “‘荒謬的賭局’是什麼意思?”

    “賭監禁在懺悔室內的雷蒙德,能否在一個小時內打開大門。如果打不開,他就要即刻離開丹麥別墅。相反,若是雷蒙德成功,休則放棄自己的宅邸。這是一場雙方豁出自己的名譽和人生的認真較量。雖然雷蒙德一度以自己有心臟病爲由推辭,但聽到休大罵自己是膽小鬼後,勃然大怒,便接受了這個性命牧關的挑戰。

    “賭局開始了,經過一段沉悶的時間後,一時什麼也沒有發生。然而,就在距離時限還有十五分鐘的時候,大門的對面突然反覆傳出‘我要空氣’的訴求聲。見證人中的醫生,判斷這是心臟病發作。就在醫生想要前去幫助雷蒙德時,休掄起斧頭,制止了他——魔術師是在演戲,心臟病也是他瞎編騙人的,這是騙人從外面打開門的伎倆。可是,醫生依舊堅持自己的主張,萬一雷蒙德真的命懸一線,那麼一秒鐘都耽誤不得。醫生還說,若不馬上把門打開,他就要以謀殺罪起訴休。陰暗的地下室裏,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第一次直面完全兩難境地的休,究竟會作何抉擇呢?艾林決定隻字不提,將故事懸吊空中。這真是一個充滿了戰慄與啓示的高超結尾啊。”

    新谷一時間沉浸在故事芳醇的餘韻中,繼而緩緩向桐原努了努下巴道:“怎麼樣?號稱‘對密室作品的諷刺性模仿之作’的獨到之處,你多少能明白些了吧?”

    “您說了這麼多,可我還是什麼也沒有明白啊。”桐原疑惑不解地歪着腦袋說。

    新谷掃興不巳。是自己解釋得太差?還是聽者的感覺有問題?在新谷內心的聲音,咬定是後者之後,桐原好像勉勉強強地理解了似的,擡起頭來,聲音急切地問道:“這麼說,老師您的腹稿結尾,肯定具有猜謎小說風格嘍。密室解開與否按下不表,讓讀者自己想象。”

    “那是誤解。”新谷斷然否定,“這種例子的作品,以前就不稀奇,多半是些外表故弄玄虛,內部空洞不堪的作品。諷剌性模仿只是下下之類,只能體現出對讀者的不誠實。我特意舉出艾林的例子,並不是這個意思。站在緊閉的門前,應該打開還是不應該打開,深入研究這種進退維谷的窘境,纔是能夠解開密室之謎的有效途徑。我想說的,就是這個。”

    “可是聽您之前的話,那扇門既無門鎖也無門閂,從外面就可以輕易打開。這樣的話,恐怕那根本不是什麼密室啊。”

    新谷聞言一嘆。這傢伙的理解力真夠差勁,虧他乾的還是編輯。爲了壓制自己的懊惱,新谷把咖啡杯端到嘴邊,卻發現杯中空空如也……剛纔明明還剩下一些的啊!

    “桐願,你是不是錯把我的咖啡給喝了?”

    “啊,是嗎?……真對不起,我們的杯子太像了。”

    “這裏是咖啡店,杯子當然一樣了。你就算再鹵莽,也總要有個限度啊。”

    “老師您要是不介意的話,我這裏還剩半杯,給您喝吧。”

    “不用了。我就再來一杯吧。”

    新谷冷冷地迴應桐原,環視店內,叫來一位熟識的女服務員。走過來的姑娘,身穿一件時髦的紅色工作服,裝扮得猶如大正時期的咖啡店女服務員,胸前夾着店內姓名牌,上面寫着“仲田”,後面的名字應該是真美子。

    新谷是這家店的常客,所以跟她很熟。她曾讓新谷爲她的書籤名。因爲自己當時在書的扉頁上,寫下了對方的姓名,所以多少還留有一些記憶。

    仲田真美子笑容僵硬地記下了添加咖啡的預訂,便逃也似的匆忙離開座位。或許是心理作用,新谷覺得她今天的臉色,比往常更加難看。這麼說,從最初過來接受預訂時,就覺得她的態度與往常不同,總是冷冰冰的——大概是身體不舒服吧。

    新谷多心的同時,桐原帶着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奇怪眼神,竊竊私語道:“剛纔那個女人可能來了例假1。那不是最沉重的日子嗎?我看上去雖然稀鬆平常,這方面的嗅覺,卻是靈敏得緊哦。”

    1育齡婦女在每隔一個月左右,子宮內膜發生一自主增厚,血管增生、腺體生長分泌以及子宮內膜崩潰脫落並伴隨出血的週期性變化。這種週期性**排血或子宮出血現象,稱作月經,在此期間女子通常要請假,故稱“例假”。

    什麼叫“看上去雖然稀鬆平常”啊?不過是個半吊子編輯,連咖啡杯都分不清,卻對這種事異常靈敏。新谷越發厭煩了,卻又懶得和他一句句辯論,索性清清嗓子,把桐原的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上面。

    “接着剛纔的話題。拿艾林舉例不太好,我再用易懂的方式解釋下吧。所謂密室,一言蔽之,就是看似任何人都無法從殺人現場離開的狀況,但其實就像剛纔所說,是兇手利用某種詭計,作了事後僞裝。典型的案例就是打開門離開房間後,利用針線通過房門鎖上內側的鎖。”

    “這是最陳腐的詭計啊。”

    “但這裏最爲關鍵的是,無論利用多麼巧妙的詭計,房門一旦從裏面鎖上,就算製造密室的兇手本人,也無法重返現場,因爲房門從外面,是無法打開的。兇手若想再次回到室內,就只能破壞房門,但這樣一來,費力製造密室的辛勞,就會付諸東流了。”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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