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再喝幾口吧,你已經比上週又瘦了。”
易芷琪滿眼心疼。
“晚飯齋菜吃了不少,這會兒不是很餓,實在是喫不下了。”
易芷琪明知她所說非實情,卻也無法再強求,只好默默地收好了飯盒。
“小鳴,我記得上次你說,你在衝擊大宗師的境界,有可能要長時間閉關,我以爲你這段時間都不會過來看我的,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林沫看向陸鳴。
“這是兩件事,在時間安排上並不衝突。而且我這趟過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事情。”
陸鳴說着,一把抓住了林沫的手,苦苦的哀求道:
“明天是陸家家族聚會的日子,我想請您回陸家一趟,畢竟您都九年沒跟家人團聚過了。”
站在窗外陰影中的陸凡突然一愣。
“已經過去九年了嗎?”
他喃喃的自言自語。
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中,時間對於他來說早已經模糊了概念。
但對於林沫這樣的普通人來說,九年的時間,卻不是那麼可以輕易被彈指一揮間。
“難道說,這九年她都待在寺廟裏,沒有回過陸家嗎?”
陸凡的身形忽然凝固了。
隔窗而望,禪房中,林沫靜靜的將手重陸鳴手裏抽了出來。
她微笑着看向陸鳴,微微搖了搖頭。
“你應該比誰都更清楚,從那一年的一刻起,我就沒有家了。”
林沫的聲音非常淡然。
淡然的就像在訴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甚至不含有仇恨和遺憾。
這是真正斷了念想的人,才能擺出的態度。
陸鳴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媽,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不管誰對誰錯,長達九年的懲罰,應該也已經足夠了。您就當是爲了我回陸家一趟呢?”
陸鳴聲音已經幾近懇求了。
連旁邊的易芷琪都聽得有些於心不忍。
林沫的眸底,閃過一絲淒涼。
“小鳴,當年做出那些事的人,我永遠都不可能原諒他們!也不會再踏入陸家的大門!”
林沫的話,說得斬釘截鐵,態度如此堅決,根本不留一絲商討的餘地。
陸鳴嘴巴張開又閉上,最終只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比誰都要更瞭解自己的母親。
一旦她做出了決定,除非她自己自願更改,否則就算天崩地裂,也不會讓她回心轉意分毫。
陸鳴只是覺得不值。
他纔是林沫的親生兒子,當年發生的事情,說到底不過是和那個養子有關罷了,根本不值得林沫當心欲絕至此。
陸鳴心念一動,一度想把今天可能遇見了一個引得他武脈異動的男人這件事說出來。
但是,他開口之前,林沫卻把他打發走了。
“小鳴,你自己出去逛一逛,我有話對芷琪說。”
陸鳴聞言,只好把話嚥了回去,依言起身離開了禪房。
易芷琪端坐在林沫的對面,不知道她把自己單獨留下來是要說些什麼,稍稍有些緊張。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下個月就是你和小鳴的訂婚典禮了。”
林沫開口說道。
易芷琪渾身一震,沒想到林沫要跟她說的竟然會是這件事。
易芷琪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該告訴林沫自己的真實想法,卻聽林沫開口接着說道:
“我知道,小鳴不是你想嫁的人,在你心裏的人,應該是小凡,對嗎?”
易芷琪喫驚的看向林沫,這件事他她一直存放在心底,甚少對人說過,沒想到林沫深處禪院九年,卻將她的心事一眼看穿。
“對,我心裏的人只有他。”
易芷琪面對林沫,也不避諱,乾脆的承認了。
林沫便是一聲悠悠的嘆息。
“芷琪你從小就是個好女孩兒,阿姨一直很喜歡你,也希望你能成爲陸家的兒媳婦。”
“只是,我一直以爲你會嫁給小凡的。沒想到,世事弄人……”
“阿姨今天單獨把你留下來,是想把這個手鐲給你。這是我在十年前就準備好的訂婚禮物,我想現在就是交到你手裏最好的時候了。”
“不管你是嫁給誰,總歸是我陸家的媳婦兒,要是你不想收…”
林沫話還沒說完,易芷琪已經接過了手鐲。
“阿姨既然知道我的心思,那十年前準備這定情信物的時候,一定是爲我和他準備的吧?那我一定要收下!”
易芷琪堅定的說道。
林沫看着她,既欣賞又遺憾。
“你和我有點像,看着柔柔弱弱的,心氣卻比誰都高,總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小鳴要是有你這份心氣就好了。”
她說着,愈發的嘆息。
“我知道小鳴不是你的初衷,但作爲母親,我能看出他對你的癡情。畢竟這是我的親骨肉,而你們的訂婚又已成定局,希望你還是可以好好對待他。”
林沫說的是如此的真情實感,連易芷琪都不忍說出什麼決絕的話來。
她思忖了很長時間,終於重重點頭,給了林沫一個非常明確的回覆。
“阿姨,你可以相信我的爲人,不論感情如何,只要婚事成真,我都會盡到一個妻子的本分!”
易芷琪與其說是在安慰林沫,不如說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給了她一個承諾。
而這樣的一個承諾,已經足夠讓林沫感到滿意了。
“能聽到你這麼說,我心裏的這塊石頭纔算是落了地。那別的話我也不用再多說了。時間不早了,讓小鳴儘早送你回家吧!”
林沫微笑着對易芷琪說道。
易芷琪點了點頭,當着林沫的面,將那對手鐲戴在了手腕上,就像是在爲自己的承諾定下了一個信物一樣。
她和林沫對視着點了點頭,最後告別離開了。
在禪房外,易芷琪找到了等待的陸鳴,兩人一起下山離開了白馬山。
林沫獨自一人留在禪房中,從懷中掏出了一塊玉佩,用手指輕輕的撫摸着。
她看上玉佩的眼神是那樣的溫柔與愛惜,眉宇間透着懷念。
玉佩上用非常精細的刀工雕刻着一個“凡”字。
燈展的燭火發出輕微的噼啪聲,林沫就着或明或暗的光線,端詳了玉佩許久許久。
最後,她小心的收起玉佩,放回懷中,正準備吹滅燈盞,回房休息。
卻聽見禪房的門被人輕輕地敲響了。
“佛度有緣人,來的晚了,實在抱歉,現在可來得及上香?”
隔着門的聲音,禮貌又剋制,聽起來相當的年輕。
林沫腳步微頓。
她轉向門口,打開了禪房的房門。
一個身姿挺拔的年輕人站在門外,一身樸素的衣着,但氣質卻卓爾不凡,尤其是一雙眼睛,神采奕奕發亮。
林沫打量着陸凡。
陸凡沉住氣,儘量讓自己的目光不透露出過多的情緒。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林沫方纔點了點頭。
“佛渡有緣人,禮佛何談早晚?無時無刻都是來得及的。”
她說着,主動爲陸凡拿來了三炷香。
陸凡走到香案前,等林沫點燃後交給他。
等了幾分鐘,卻始終不見香被遞過來。
陸凡扭頭看向林沫。
卻發現林沫手中拿着香而忘了點燃,只是直愣愣的望着他。
陸凡一愣。
林沫手指無力的鬆開,手裏的三支香接二連三的落在了地上。
“小凡?”
她的嘴脣哆嗦着,瞬也不瞬的盯着陸凡,根本無法移開目光。
陸凡心緒狂顫。
他完全不能理解時隔九年,他的相貌、身姿、語調都進行了調整和改變,甚至可以用面目全非來形容也不爲過。
而這趟近距離的接觸,他也全力壓抑了自己的情感。
以陸凡對自身的把控力,他自信自己沒有露出半點痕跡。
林沫到底是怎麼將他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