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首都星未曾建好的位置以機械臂開始搭建能夠離星球更遠一些巨型懸橋,看上去就像是巨人從不知道哪個時空突兀的插入首都星的巨劍。
它們橫七豎八地插在天空,深入雲層,又穿過雲層,匯聚在近地太空中的一點。
而來自海藍星、水藍星、甚至是臨近星域的各類設備和器械由第三軍團的艦隊進行運輸,難以計數的物資向着帕特農星系而來。
這是聯盟歷史上規模最大、動員人數最多的一次雲圖擴建。
可以說關乎國運也不爲過。
配合擴容的趙靉的第三軍團,以及趙灼所在的統帥部積極性極高。就像是他們趙家人一直堅持的,四大世家的事情就是聯盟的事,就是雲圖的事。不惜一切代價將雲圖的運算提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層級,絕對是現在最重要的工作。
*
作爲唯一擁有空間摺疊技術理論體系的晁錯,自然是這個項目的重中之重。
軍方也好,政府也好,尤其是ng本部公司,對晁錯的人身安全進行了全方位鐵桶一般的保護……或者說是禁錮。
與此同時,另外一個人也處於極爲嚴密的監控之中。
陸正青完成了今天的所有會議,結束了他的工作,開始收拾桌上的資料——擴容計劃開始後,因爲他之前的“劣跡斑斑”,由軍部授意,在第三軍團內部開了一個擴容總指揮部,陸正青的工作地點也放在了這兒,當然他的工作範圍也被嚴格地控制在了第三軍團內部。
不止如此,夏家也派出了專門的保鏢隊,“保護”他的安全。
他從第一天開始在這裏上班,所有人都如臨大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所有的眼睛都牢牢盯着他。
“會不會太誇張了?”他問自己的新晉保鏢隊隊長,普爾曼·特納——一個看起來很斯文的中年男人。
不到五十歲,文質彬彬。
你甚至感覺不到他對其他人是否會產生威脅。
“不誇張,一點都不誇張。”普爾曼摸了摸自己的小鬍子,慎重地說,“一個引起了雲圖自存在依賴最大數據信息泄露的人……有這種待遇,真的不算誇張。”
陸正青笑了:“那不過是巧合,特納先生。首先,沒有證據表明我直接參與了這次泄露。第二,作爲個體來說,我只是個柔弱的omega,連格鬥術都不會。”
“您錯了。”普爾曼嘆氣,“衡量一個人是否具有破壞性,絕不是從他個體的力量來考慮。您這樣的人……任何一個決定,都可能在聯盟掀起滔天的巨浪。”
“我嗎?您太高看我了。”
“不是我高看您。是您太低估自己。”普爾曼認真地回答。
他擡起手腕看了看通訊器上的時間,像一位紳士那樣行禮:“飛艇應該已經進入指定位置,咱們可以下樓了。”
陸正青提着公文包推開大門,晁錯就急匆匆地進來。
“出事了。”晁錯表情嚴肅。
“出事?”
“你在自由城邦外買的那顆wx35。”晁錯頓了頓說,“根據聯盟相關法案,因爲wx35已經由聯盟人買下,所以聯盟也擁有處置權。我剛從國會山過來,韓修平剛纔安排韓博簡在議會上提出了要求行使礦採權。”
“……礦採權。”
陸正青沉吟。
礦採權是一項非常古老的權利,屬於四大世家之一的韓家。
在聯盟的憲法中隱藏記錄,是否對外披露由四大世家自行決定。這也是與他們相關知識領域所捆綁的附屬條款。
礦採權規定,聯盟領土範圍內的所有星球,韓家有權確認是否對相關星球礦產做聯合開發,亦或者只是統一管理。
聯盟早期野蠻生長的時候,韓家利用礦採權,掠奪了不少星球的礦產收益。
但是隨着銀河系的星球逐漸都有了人類居住,有了固定的城邦,這項權力被用到的時候就變得極少。
“所以,就算我獲得了wx35,我也無法對這顆星球上的礦產做開採?”陸正青問。
“不只是礦採,與礦採相關的一切,在韓修平提出的方案中都被禁止。”晁錯道,“涉及礦產運輸的港口不允許搭建、礦車、礦船、礦採設備都不允許被wx35相關項目採購。機械設備、物資、人力只要與礦採有關的這一切都無法進入wx35!”
採購wx35的目的,就是爲了自由城邦惡劣的生存環境找一條通路,讓那些艱苦活着的人們,有一個可以獲得外部交易、獲得外部資源的地方。
對於wx35這樣貧瘠的星球來說,礦產開採是最好的理由。
韓家的這一招,直接把通路封死。
wx35……
礦採權……
這不過是韓家一直以來耿耿於懷的發泄。
是爲了空間摺疊技術的最後的威懾。
是瘋狂的報復和輕蔑。
“現在議會那邊進展如何?”他問晁錯。
“在討論中。但是討論即將結束了。”晁錯急道,“韓修平能在今天突然提出這個權力,絕對是計劃已久的。一旦進入投票環節,可能就沒辦法回頭了。”
陸正青當機立斷:“我們現在趕去現場。”
他對普爾曼說:“幫我聯繫夏羽少爺。”
*
第三軍團離國會山僅五十公里,而這個時候已經進入下班高峯期。
他們的飛艇進入航道後,時速就降低了下來。
“前面航道維護。”普爾曼說,“我們得換低區層航道行駛。”
“好,儘快。”陸正青回答。
飛艇連續下降了好幾個航道,終於在一條近地航道獲得了暢通指令,開始向着國會山而去。
普爾曼的臉色並不好,很凝重。
“……特納先生,有話您可以直接說。”
“措不及防的議案,倉促的行程,出現事故的多組航道。”普爾曼開口,“這不是個好現象,陸先生。”
陸正青表情也很嚴肅,他雙手抱拳撐在下巴上,語氣堅決地說:“我不得不去。就算這是個請君入甕的局,我也必須得入局。”
普爾曼嘆了口氣。
“聯繫上夏羽了嗎?”
“暫時沒有。”普爾曼道,“但是已經給少爺做了留言,目前相關信息顯示已讀。相信少爺應該很快會趕到。”
也只能如此了。
陸正青又一次看了時間。
他知道這種已經在憲法中規定過的權力,議會上留給它的時間不會太多,最多是三十分鐘,也許是四十分鐘,不可能再長了。
“能在開快一點嗎?”他擡頭問。
“可能——”
普爾曼的話沒有說完,就在這一瞬間發生了意外。
巨大的從天而降的一個火球,突兀地衝破了雲層,在剎那間擊中了他們所在的飛艇。火球在一瞬間融化了飛艇。
飛艇猛地停滯,駕駛艙消失了,變成了炙熱的熔漿。
而後端乘客艙和噴射助推器還在運轉。
它被巨力牽扯,猛的翻上了天空,又往前俯衝,在首都星的鋼筋表面劃出電光,然後向着最近的一道深淵溝壑衝了進去。
首都星像是張開了血盆大口,將乘客艙猛地吞入腹中。
只留下炙熱燃燒的痕跡,在地表慢慢地冒出了青煙。
*
陸正青感覺到自己似乎回到了嬰兒期。
在母體的羊水中飄蕩。
一來……一去……
啪嗒,啪嗒。
溼漉漉的東西從他額頭滑落……
他恍惚地張開雙眼。
天空成了一條昏暗的縫隙,在遙遠的那一頭,周圍的黑暗中帶着幽藍的熒光。碩大空間帶來的壓迫感讓他耳膜嗡嗡發響。
他在空中晃動着。
好像是在鞦韆上。
“陸先生!”有人喊着他。
耳朵裏的嗡鳴終於開始消退了。
“陸先生!”有人焦灼地喊他。
他的意識拉回來了一些。
他被一根極細的柔韌金屬繩索牽扯在腰間,身下是不知道多深的深淵,彷彿直接能夠抵達雲圖的腹艙,幽藍的光芒從漆黑的縫隙裏依稀掙扎出來,他看不清楚。
頭頂的天空之所以呈現出一線,是因爲他們的飛船跌入了首都星地表的溝壑。
飛船如今不知去向,然而自己卻還在空中。
普爾曼·特納在自己頭頂,用機械勾抓住了半空中伸出來的一根光滑的管道,他的另一隻手抓住了金屬繩索的另一端。
而滴落在自己頭頂的溼漉漉的東西……是從普爾曼手心裏落下的鮮血。
“特納先生。”
普爾曼鬆了口氣:“謝天謝地,你沒事。”
“晁錯呢?”
“晁錯比我們幸運,他落在地表上了。您和我則擠了進來。不過情況不算糟糕,至少我們都還活着。”普爾曼的口氣變得輕鬆起來。
他看了看上面的天空:“陸先生不用慌,這裏離地表不算遠。我相信這個動靜不小了,少爺很快會趕來。”
他抓住繩索的手臂開始用力,青筋從他頭頂爆了出來,然後他大喊一聲,將繩索提起來,猛地按在了自己腰間的救生裝置上。
這樣,除非他掉下去,不然陸正青就是安全的。
“接下來怎麼辦?”陸正青問他。
十米外的普爾曼拿出了另外一隻機械爪,插入了牆壁。
“爬上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