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一切場景都消失了。
黑色的幕布落下。
朝影將陸正青拽入了自己的精神力世界。
迷幻的氣體在周圍四竄。
與此同時,他的精神力開始擠壓陸正青的思維。
“告訴我吧……放棄掙扎吧……沒有人能夠最終完成抵抗……”
冷汗從陸正青的額頭上冒出來。
我不能。
不能……
我不可以……
我不能……
說了吧。
說了就可以解除所有的痛苦。
說了就能卸下所有的重負。
他已經知道了《omega繼承權法案》的真相。
這個聯盟沒有什麼再值得他留戀,它從骨子裏已經腐爛。他沒有意義再爲任何人任何事保守祕密,無論是誰成爲雲圖執行官,都與他無關。
他說出了真相。
就能醒來,就能離開。
就能走得遠遠的,去追隨楊·安德森的腳步。做他一直猶豫而未做的事情——成爲自由城邦的公民,在中立地帶重新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商業帝國。
沒有人知道他在經歷着什麼樣子的痛苦和誘惑。他的眼前是世界上最好的伊甸園、是談川嚮往的大同世界、是自由城邦、是自由、是尊重、是一切的一切……
是肖藍。
——肖藍看向他:“青青,‘記憶拷貝’沒什麼副作用。你放心吧,我會把空間摺疊技術的祕密保護好,等我們回到水藍星,它會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不、不僅僅是肖藍。還有夏羽。
——夏羽把裝着腦組織的黑色匣子遞給他:“你是不是在介意空間摺疊技術?吶,給你。有了這個你會不會高興一點。”
是他?
——肖藍調整好望遠鏡,回頭看他:“雖然有人說,我們所擁有的一切不過是粒子的不同堆砌。然而總是有些東西是真實存在的。比如你……又比如我。”
還是他?
——夏羽微笑着在培養皿中對他說:“不用擔心,青青,我很快就回來。”然後他用一隻眼睛爲代價,救了他。
或者……他們都是他。
原本,他們並沒有區別。
就像是一個硬幣的兩面,光明或者陰影,總會相伴存在。
——“我同意,同意和、和你結婚,入贅陸家。”
——“什麼時候終止,什麼時候婚約無效,從今天開始我說了算。”
——“陸總,我是豐白智能的合夥人,肖藍……”
他們認識的第一個夜晚,年輕人微微垂首站在天瀾酒店,侷促的推了推眼鏡,手裏緊緊攢着方舟宣言。他原本以爲自己omege的身份被知曉後,對方會厭棄他,上他並羞辱他。
可是他的眼裏,沒有輕視,只有傾慕。
無數的記憶在腦子裏不受抑制地奔涌而出。
那些溫暖的。
愉快的。
安心的。
被呵護的。
被拯救的。
妥協的。
退讓的……
所有的一切,都匯成了一句話。
有人抱着他,在他耳邊深情地說:“青青,我愛你。”
*
朝影消失了。
宇宙也消失了,它碎成了無數片。
陸正青向下跌落。
他沒有撞痛。
一望無際的海面上,升起了波浪,輕輕拖住他。一朵浪花接着一朵浪花……它們將他推到了岸邊。
他站起來。
站在一片低矮的草原上。
延綿起伏的丘陵上長滿了半人高的牧草。
陸正青站在山頭看過去,微風溫柔地輕拂而過,似乎有什麼人站在他的身後。
——青青,回去吧。
有人在他耳邊低語。
——青青,快醒來。
陸正青回頭去看。
海水已經消失了。
草原延綿不絕……只有他一個人在微風中站立。
並無他人。
*
陸正青醒過來看見了熟悉的房頂。
普爾曼和夏之易正在屋子內焦慮的等候,他一睜眼兩個人就衝了上來。
“陸先生!”
陸正青問:“夏羽呢?”
兩個人一愣,對看一眼,沉默了。
陸正青感覺有什麼讓他的眼睛發痛,以至於模糊、溼潤了視線……
他用哽噎的聲音又問了一次:“夏羽人呢?”
這一次,空氣裏更加安靜。
*
首都星的人們看到了每五十年纔會出現的一種奇觀。
衛星三到衛星六,圍繞着首都星做着橢圓形的自傳,而它們些微的位移,和諸多衛星之間的引力拉鋸會讓它們每五十年距離極近。
它們從許多天前就開始逐漸地靠近。
普爾曼扶着陸正青進了院落。
在白晝和黑夜交匯的時候,衛星三,蓋尼米得像是一顆藍寶石,它掠過了衛星六被摧毀後的遺蹟,無數的隕石從它的大氣層中穿過,墜落在怒吼的海浪中。
從首都星甚至可以看到隕石在大氣層中燃燒產生的璀璨星河。
接着它掠過了衛星五,猩紅色的富鐵礦星球被撕扯得變形,它的世界在崩塌,兩極的冰冠在撕扯中粉碎,往深淵之下衝去。
*
此時此刻,趙灼的飛船已經衝出了大氣層。當冰冠徹底掩埋了趙戟所在的住所,就像是每五十年一次那樣的時候。這個冷硬的軍人終於淚水滿眶。
他的手裏有兩枚肩章,和一枚徽章。
一枚肩章屬於第三軍團,前准將趙靉,趙家繼承者。
另外一枚肩章則屬於五星上將,聯盟元帥,趙家家主趙戟。
“一代人的死去,纔會有一代新的誕生。”趙戟讓他離開的時候說,“這本就是四大世家的宿命。我承擔得夠久了,就交給你了。繼承趙家,繼續走下去。這纔是活着的人應該做的事情。”
最後一枚徽章,是象徵着力量的獵豹。
是趙家的家徽。
是家主的標誌。
他沉默地將那枚勳章佩戴在了自己的胸前,和自己無數的榮譽勳章佩戴在了一處。
繼承……
也許就是最好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