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看起來不像是軍部安排的住處，精緻的陳設和房子的佔地面積倒像是陸家的家產。這是一個上下兩層的小疊墅，雖然從港口飛來的路上環境惡劣，但是進入大門後，周圍所有的景色全部變換，院子外架起了很高的濾鏡蒼穹，讓整個天空的顏色瞬間恢復成人類最習慣的蔚藍色。
不算特別大的院子裏種滿了來自銀河系各地的植物。
熒藍色的鈴蘭隨着模擬風緩緩飄逸，空氣中甚至帶上了泥土的芬芳。可是這裏明顯不是什麼地表，甚至可以說整個首都星都沒什麼泥土。這更顯得院子地表上薄薄的那層泥土異常珍貴。
這套二層的小疊墅院落坐落在一個宏偉的高聳入雲的建築頂端，事實上週圍看過去都是生活區。
“最下面的是雲圖，然後是爲雲圖服務的機器人，窮人只能住在污染嚴重的地表生活區。”陸正青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說，“越往上住的人越富裕。資源供應緊張、生存環境的逼仄讓無數人都想着往上爬。”
首都星的事情，他甚至比陸正青更瞭解。
他見過那些窮人們，他離開家之後，才知道，這個世界原來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樣。
“時間還早。”陸正青說，“才一點，在首都星大概要在4個小時候才迎來日落，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行啊。”肖藍說，“去哪裏”
肖藍在樓下等了一會兒，陸正青便下了樓，他換掉了平時穿着的筆挺西裝，柔軟寬大的衣服和運動外套讓他顯得年輕了不少。
這樣的陸正青讓肖藍意不開眼，從他出現在扶梯上開始，肖藍就緊緊地盯着他，直到他緩步走到自己面前。
“給我綁下頭髮”陸正青從兜裏拿出一條頭繩，“我自己綁不上。”
肖藍接過來，站到他的身後。
陸正青正微微垂下頭，自己將齊肩的秀髮攏起，他的纖長的脖頸就這麼暴露在肖藍的視野裏黑玫瑰的香氣陡然濃郁了起來。
有着信息素的後脖頸位置，對於每個omega來說都是低調私密的存在，任何有禮貌的紳士也絕不應該盯着這個暗示着性和繁殖的位置看。
這是失禮的行爲。
可是肖藍的眼睛移不開了。
他的愛人這時候微微垂首，眼簾低垂，睫毛在微微的顫抖，秀髮在他的手腕上散開，有些毛髮無聲的掙脫了他的手，落下來，落在他的耳邊這位叱吒聯盟的陸總裁，展現出了難得的溫柔。
肖藍的喉結動了一下，他接過頭繩，給陸正青束起頭髮。
“你手藝還不錯。但是好像我不適合這樣梳頭。”陸正青從鏡子裏看，左右晃了晃馬尾，正想再說什麼，肖藍忽然撩開他的馬尾，低頭在他的脖頸處輕輕吻了一下。
陸正青一顫：“你、你幹什麼。”
“青青什麼樣子都好看。”他柔聲說，“我都喜歡。”
陸正青一怔，垂下了眼簾，沒人看到他眼裏複雜又掙扎的神情。
這次沒有用大型飛艇，倒是程珹準備了一艘只能供三四個人使用的飛梭。等上了飛梭，肖藍髮現沒有駕駛員，一時有點發懵，直到陸正青坐在駕駛位上開始嫺熟地操作飛梭升空，肖藍纔回過神來。
“青青，你會駕駛飛梭”
“嗯，以前學過。”陸正青道，“我從omega專修學院出來進大學後學過一陣子。最開始是想學駕駛機甲，但是omega精神力不夠，無法驅動機甲我在精神力方面實在毫無天賦，只能開最差的d級機甲，年級考覈的時候我贏了大部分人可是精神力太差的人，其實提升空間有限，只能放棄”
他平靜地說着這件事。
肖藍聽出了幾分遺憾。
“沒事的，聯盟高階精神力的人沒多少。”肖藍安慰說，“和帝國本來就不同，我們的主要戰鬥力來自ai的精確算法。”
“是啊。”陸正青笑着嘆息一聲，“我的聯盟第一omega機甲戰鬥員的夢想就此破滅。退而求其次，學了飛行器駕駛，拿到了甲級飛行員證書。”
“甲級”
那可是專業戰鬥飛行員級別。
“omega的第六感對如何開飛行器有很大幫助。”陸正青說，“也多虧了我對飛行器的瞭解，ng當年機甲滯銷的時候，我才能夠當機立斷軍用改民用，將機甲技術運用到民用飛艇上。”
說完半天沒等到肖藍回答，奇怪地回頭看他。
肖藍眼睛裏有光，看他說：“我在想，你如果成爲戰鬥機的駕駛員，應該多麼帥氣。”
聯盟從不會明着對那些約定俗成的歧視立法，彷彿只要一切都在水面下，那麼它就依舊是那個自由、平等、無限包容的理想國。
飛梭在航道行駛了大概有四十多分鐘，從繁華的城邦進入了更加偏遠的地區，這裏人口依然擁擠，然而建築物破敗得多，層層疊疊奇形怪狀的小房子像是累積木一樣，一個一個疊加在一起，遠遠地看起來以爲是一排排的火柴盒。
在這片住宅區域中間是一片延綿的山脈。
可是飛梭開近了，纔會清楚地看到，這片“山脈”其實是無數的廢棄垃圾堆積起來的浩瀚的垃圾場。
在垃圾中有一些移動的色塊兒。
等飛梭從上空掠過，那些移動的色塊兒朝着飛梭奔跑起來，露出了黑漆漆的四肢的時候，肖藍才意識到這些色塊兒都是人。
是在撿垃圾的人們，數量極多。
是生活在這片貧民區，依靠從城市中運輸出來的垃圾生活的人。
飛梭又往前飛行了一陣子，然後開始降落，在貧民區中心唯一一塊兒金屬地表裸露的建築物前停了下來。
等他們打開艙門下飛梭的時候，已經有一位胸口彆着救濟院紅十字的人站在外面。他身後是無數枯瘦如柴衣衫襤褸的人們。
他們圍在一起，面容枯槁，眼白多得驚人，就那麼推搡又好奇的圍成一個圈看着兩人。像是在圍觀什麼珍奇動物似的。
“這是救濟院負責人，談川。”陸正青和肖藍介紹。
“陸先生，你來了。”談川走上前，熱烈的跟他握手，“好久不見。”
這個叫談川的人，年齡應該在四十左右，但是頭髮花白了一半，面容消瘦，與普通人不同，他額心有一排刺青。
是一串條形碼。
這是知識犯的標識。
擅自從雲圖獲取知識的普通人，將以竊取知識罪論處，嚴重的對大腦進行部分切除後流放中立地帶，稍微輕一些則會被判刑。
而與其他罪犯不同。
知識犯的額心會有一串序列碼。
所有人都知道他做出了什麼不應該做的重大罪行。
這串序列碼是鐫刻在dna上的，從真皮層面自動顯現，無法取出。
一旦刻上這串條碼，就算服刑期滿，從監獄裏出來，也會永遠被聯盟社會排斥了。
然後他又去看肖藍：“這位就是傳說中的”
“我丈夫，分子生物學博士，肖藍。”
“久仰久仰。”他更熱烈的湊過去，抓着肖藍的手握起來。
肖藍一愣：“您好，談先生。”
隱藏在寬大罩袍下的談川的手瘦得驚人，手腕更是隻剩一把骨頭。
“別客套了，肖藍，你來幫我把這些東西搬下去。”陸正青打開了腹艙的艙門，飛梭下面的空間裏裝滿了各種食物和衣物。
這些物資讓在場的人羣中發出一陣騷動，眼神都顯得更加明亮。
但是大家似乎都很有教養，沒有人上前搶奪物資，反而安靜地讓開了一條路，讓在人羣后的救濟院的志願者上前搬運。
肖藍連忙過去搭手，接着就忙碌了起來。
等所有的屋子搬入救濟院，並且做好類目登記。志願者們又開始發放物資，人太多了，每個人都只能領到一小份。
非常少的一份。
可是沒有人吵架，大家都安安靜靜地排隊。
有些人領完了就走，有些人會說一聲謝謝。
肖藍把一包壓縮餅乾放入一雙髒兮兮的小手。
那個雙小手的主人屬於一個不到十歲的小蘿莉，她的頭髮也綁得亂七八糟的，衣服寬大並不合身，在她額心有一個刺青。
一排條形碼。
知識犯。
他的手一頓。
小蘿莉的眼睛又大又圓，充滿希翼地看着他。
“叔叔餅乾可以給我嗎”她小聲問他。
“肖博士”志願者裏有人悄悄提醒他。
“哦對不起”肖藍連忙鬆手，壓縮餅乾落入了小蘿莉的手心。
“謝謝。”她揚起一個特別燦爛的微笑。
肖藍看着她額心的條形碼，感覺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最終還是勉強揚起了一個笑：“不、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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