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紫紅 >第209章 (二百零九) 血引
    白玉堂得益於與展昭間的親密關係,被南宮惟特意安排在輕功接力的最後一棒,這才能第一時間帶着呂夢澗趕到紫嬋宮。至於其他人,功力耗盡,還在慢吞吞回來的路上。

    紫瑾小戚都離宮不在的情況下,耶律宗徹隱隱在紫嬋宮佔據最大話語權,呂夢澗所需各項物品,皆由他牽頭調度。忙碌準備之際,留守的一干人等相繼聞訊而來。

    這羣人裏呂夢澗只識得趙禎一人,乍見官家居然不顧安危跑來契丹,他實在有些錯愕不矣。不過喫驚過後倒也沒說什麼,更沒多嘴叫破身份,只是衝對方頷首示意,隨後就把趙禎當成透明晾在一旁。呂夢澗不冷不熱的態度,反讓趙禎鬆了口氣。而同爲醫者的賓曷在詳細瞭解呂夢澗打算用的方法後,茅塞頓開。所謂“達者爲師”,年齡相仿的他甘願打下手,倒叫呂夢澗輕鬆不少。

    一切準備就緒,衆人換上厚氅和裘衣,轉移到紫嬋宮冰窖。

    這冰窖乃儲放冰料的地方,設在地下一個極大的庫房裏,是以夏季炎熱時取來冰鎮食物或散熱之用。在契丹,唯有皇族後族中最尊貴的存在才能擁有,由此可見,紫嬋宮地位超然。而此時的冰窖正中,一塊長寬丈許的巨冰已被挖鑿成凹陷的冰池模樣,在火把地照耀下晶瑩剔透,宛若水晶冰棺。

    事到臨頭,白玉堂反而忐忑上了。他捧住展昭冰涼的手,湊到嘴邊哈了口熱氣,道:“師尊他們還沒趕回來,三日期限沒到,要不再等上一等?”

    呂夢澗老神在在抱胸道:“好啊,那就等吧。但若展昭體內蠱蟲提早孵化,噬血奪命,你別怪老夫沒提醒過你。”

    白玉堂狠喫一驚:“會有這種可能?”

    “不然你以爲老夫爲何催得那樣緊?難道因着老夫是急性子嗎?”

    賓曷插言道:“急性子可做不成好醫者。呂神醫估計是擔心展大人的身體。畢竟展大人曾取過心頭血救人,動過根本,就算精心調理,沒個十年八年也補不回來。”

    白玉堂這纔想起展昭用心頭血救過紫瑾,不由又惱又心痛。

    展昭見他這般模樣,拍了拍他手背,道:“玉堂,別這樣,我不妨事。”

    白玉堂最聽不得展昭說什麼“沒事”“不妨事”這樣慣常的假話,剛想氣急敗壞懟上一句,但見對方擔憂的眉眼,知他是在寬慰自己,遂平了平心緒,擠出一個笑容。“對,不妨事。十年八年補不回,那我就花二十年三十年來給貓兒你補。”

    這話聽着又似情話,又像決心,真情實感本甚是動人,偏偏呂夢澗在那煞起了風景:“二十年三十年只怕也不夠。展賢侄此番就算解了蠱,也等同是在閻王殿前走一遭,損的是命緣根本,耗得是生息精氣。若想得享壽元,後半輩子怕是都得做個藥罐子,離不開大補之物了。”

    白玉堂剛想說以他白家雄厚的資本還養得起貓兒,就聽一旁趙禎搶先一步道:“這點呂神醫不必擔心,只需開出方子,列下清單。屆時需要什麼,自會送到展護衛府上。”

    耶律宗徹亦道:“不錯。但凡這契丹境內有的天材地寶,皆可供展大人隨意取用。就算契丹沒有的,本王允諾,只要是展大人需要,本王也一定設法求來。”

    呂夢澗知曉趙禎身份,對他的表態並不意外,倒是那赤王耶律宗徹會說出這番話,叫呂夢澗不由仔仔細細多打量了對方兩眼,似有所悟。

    既然有了決意,呂夢澗便乾脆利落把無關人等都請出冰窖。梁王走得乾脆,冰窖之中寒意刺骨,他怕懷裏的查刺受不住,第一個退了出去。不過他臨走前本能去拉趙禎,卻被趙禎一句堅定地“我留下”搞得有幾分尷尬。

    展昭道:“公子還是出去吧。這裏太冷,待久了容易感染風寒,那便不妥了。”他低頭看了眼一旁始終牽着他手的昆齊兒,抵着小人兒的背推到趙禎面前。“此外,展昭還想勞煩公子幫我看顧下昆齊兒,不知可否?”

    原本以爲趙禎對展昭所請會有求必應,誰想這回他異常堅決,反手就把昆齊兒推到耶律宗徹那裏,自己卻踏前一步道:“昆齊兒與我不熟絡,我怕他與陌生人一起會不自在。倒是赤王是更適合的人選。”

    耶律宗徹沒想到一向性格綿軟的宋帝竟也有對展昭囑託推諉的一天。訝異是真訝異,但他腦子何其活絡,趙禎想要留下的心思,難道不是同他一樣的嗎?不給展昭等人有說話反應的時間,他已淺笑吟吟道:“本王一無所出,又沒帶過孩子,怎會適合?不如只骨你把昆齊兒一併帶出去吧,兩個孩子在一起,也好彼此當個玩伴。”說着,轉手間又把昆齊兒推到了耶律宗真面前。

    耶律宗真目瞪口呆:“憑什麼?”

    “誒,一個是帶,兩個也是帶嘛。二哥相信你的能力。”

    耶律宗真此刻真想在心裏尖叫:誰要你相信了?!誰會在乎這種能力?本王堂堂梁王,帶娃什麼的槓槓的,難道說出去臉上很光彩嗎?

    剛想氣鼓鼓拒絕,就見眼前的昆齊兒小臉更垮小嘴更癟,滿面委屈。心想這小包子已經被人推了三次了,若自己再把他拒之門外,怕是能立馬嚎啕大哭出來。他畢竟是當爹的人,雖稚氣未退,對孩子總免不了心軟。遂無奈地一手抱着查刺,一手牽住昆齊兒,心裏罵罵咧咧地退出了冰窖。

    而隨着清場,整個冰窖之中只留下了白玉堂、趙禎、耶律宗徹與賓曷四人。賓曷留下,白玉堂並不意外,趙禎也能接受,就是不知爲何耶律宗徹堅持要留,呂夢澗竟也悶不吭聲地同意了。不過他沒有多嘴質疑,心想呂夢澗如此行事定有他的緣由。

    等把窖閘由內落鎖,呂夢澗這才返身吩咐展昭脫去層層外衫,只着褻衣躺入冰池之內。展昭剛躺下,就冷得直哆嗦,本能想運功抗寒,被呂夢澗一聲“不可”所阻。“之所以大費周章選擇在這裏施行血引之法,就是爲了能更逼真地幫你假死,欺騙你體內的蠱蟲。賢侄你要記住,不管有多冷,都決不能動用一點內力。”

    “展昭,明白……。”

    只躺了數個呼吸,展昭已脣色盡褪。白玉堂撐在冰池邊緣一瞬不瞬地瞧着,滿目心疼,但又不敢出手幫他取暖。心中煩亂,不知展昭要忍受這種折磨到什麼時候,轉頭剛想詢問,就見呂夢澗已在一旁用祕藥燃火,同時取出金銀二色毫針,放在火上一一烤過。白玉堂心頭一凜,快步過去,焦慮道:“爲何要用‘碧落黃泉’針?一般的針法不是也能幫人假死嗎?”

    “一般針法只能截斷氣脈,讓人感受不到氣息心跳,騙騙外在的人倒是無妨。可如今這蠱蟲可是在展昭體內根植繁衍,若無法做到以假亂真,連血脈流動一同截斷,你以爲依蠱蟲敏銳的特性,會相信宿主身死了嗎?”呂夢澗一邊解釋一邊手不停滯。“你放心,這套針法原本是隻有五成把握,但這兩年老夫做了多番改進,已將成功率提升至九成,只要無太過意外的突發狀況,老夫可保展賢侄無虞。”

    白玉堂大喜,主動幫呂夢澗捧着置針的布包,亦步亦趨隨着再次來到冰池邊。呂夢澗對展昭道:“我先封你周身血脈,你做好心理準備,你將無法再調動身體機能。”

    金針陸續落下,展昭感到脖子以下逐漸僵硬,像是與自身脫節般,再也動憚不得。

    “再是五感。”

    形聲聞味觸,每一針落下展昭就覺心臟激跳一下。尤其當最後視覺被剝奪——眼睜睜看着白玉堂爲一片黑暗取代,整個世界彷彿成了一片虛無,這讓展昭突然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

    呂夢澗摸了摸額頭的冷汗,捏起一根金針對白玉堂道:“這是最後一根了。這針落下,會封住所有氣息血脈,而展昭體內的蠱蟲會感知到宿主身死,從而自救的本能會催使它立刻孵化。白小子,記住了,你只有半柱香的時間把這些新孵化的幼蠱用血引出來。一旦超過時限不拔針,那將功虧一簣,假死也將成爲真死。”

    白玉堂神情肅穆,重重地點了點頭,接着毫不遲疑拔出半截雲浪朝左腕劃去。在呂夢澗的指示下,趙禎幫着分開展昭上下頜,好讓白玉堂順利將血滴進咽喉。呂夢澗運指幫展昭嚥下幾口,隨後終是將手中的金針扎落心脈的某處位置。

    耶律宗徹見展昭先前吞血時喉頭還動了一動,此刻已沒任何反應。他心中一凜,緩緩伸手去探展昭鼻息,果然已無分毫。

    呂夢澗道:“夠了,不用再往嘴裏灌血了,有這麼些做引已經夠了。剩下的都滴到外面來。”

    白玉堂依言把血滴入冰池,卻發覺池中太冷,轉瞬血珠就凝成了冰霜。

    呂夢澗搖頭道:“這不行,不能讓血珠結冰。”

    白玉堂便把血順着展昭嘴角一路向下滴落胸前,血色暈開,潔白的褻衣瞬間像雪地裏開出無數豔色紅梅,斑駁間既美得驚心動魄又透着嚴寒的殘酷。這樣的做法雖然減緩了血珠凝凍的時間,但是久了還是被寒氣迫得變了形。

    “怎麼蠱蟲還沒動靜?”呂夢澗有些焦慮了。他看白玉堂流了不少血還不見成效,叫停道:“白小子你先止一下血,容老夫再想想辦法。”

    誰想白玉堂大聲道:“不行!既然這些蠱蟲沒孵化,那我就滴到它孵化爲止。”

    呂夢澗蹙眉:“難道你打算流血流上半個時辰?這樣你會失血過多而死的。”

    “只要能救貓兒,就算流光我體內所有的血都無所謂。”白玉堂轉頭望向呂夢澗,眼中已是一片凌然。“貓兒沒時間了,我也沒可能再來一次。既然做了,就必須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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