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紫紅 >第45章 (四十五) 梅香暗浮
    雙眼緊閉,待得再度睜開,已然深沉如淵,再無半分容情。

    “走!”

    一聲爆喝,耶律宗徹指揮近衛欲登佛塔,哪想霎那間,一道罩着裟衣的身影從佛塔另一端急躥而出,凌空掠過一衆圍剿的近衛逃向寺院深處錯綜複雜的僧寮。有人眼尖,瞥見遺漏在外的一截湘裙,疾呼相告,耶律宗徹心知應是有人救走了秦肅秋。當下不再猶豫,急追而去。

    那救走秦肅秋之人輕功很是了得,所幸應是被箭所傷,沿路時不時留下零星血跡,這纔不至於讓赤王府衆人追丟。

    一路緊追不捨,但很快耶律宗徹發現血跡不見了,他眉宇深鎖,心知人應是藏身到了僧寮之中,於是散開衆人一處不落展開地毯式搜索。他自己也不閒着,瞄準一間院落,推門邁了進去。

    寮房內漆黑異常,吹燃火摺子,光源微弱下勉強視物。只見一道身影就站在寮房正中。那人披着一件寬大的斗篷,回過身來,耶律宗徹見了,只覺詫異非常。

    “展昭?”四下打量,不見還有人影,耶律宗徹奇道:“你怎麼在這裏?”

    “我追秦肅秋的同夥到這裏,不幸把人追丟了。”

    展昭聲音有一絲沙啞,火折光芒雖暗,但耶律宗徹仍能感覺得出他臉色十分不好,忙問:“你受傷了?”見展昭古怪地瞥他一眼繼而收回視線搖了搖頭,又關切道。“可是身體還有哪裏不適?”

    “先前中毒未盡解,此刻臟腑覺得有些翻攪罷了。原本我想尋間清靜的寮房運功調息,卻被王爺突然闖入。”身子突地晃了晃,耶律宗徹伸手相扶,卻被展昭不着痕跡避開,強自撐住了。

    耶律宗徹疑惑道:“你看起來情況很不好。”

    嘴角微微扯起一道彎弧。“沒那麼誇張,只是覺得有些累。”聽到房外此起彼伏的響動,展昭又問:“不知發生什麼事了?”

    正欲回答,地上一處未被徹底擦盡的血跡卻引起了耶律宗徹的注意,叫他表情倏地陰悒下去,強行抑住眼神中的震驚不解。艱難望向跟前神思恍惚卻兀自強撐的展昭,張口欲言,終是結舌又止。猶如自嘲般嗤笑一聲,他突然柔聲道:“沒什麼,展大人只管運功調息,餘下的事什麼都不必管,本王自會處理。”說罷,便是瀟灑至極轉身離去,卻任誰也沒注意到就在他跨出門檻的當口,一個不起眼的小物件從其窄袖內悄然滑落。

    房門剛閉闔,展昭便踉蹌數步跌坐在不遠的牀榻上。

    解去那襲順來的斗篷,半邊左肩早被鮮血浸透,只見一支削去杆身的斷箭深入其中。咬牙狠狠拔出,不想鏃上鑄有倒鉤,這一動作立時帶下大片血肉,傷口模糊,猙獰地可怕。展昭倒抽一口涼氣,強忍痛楚險將銀牙咬碎,打擺之下整個人血色全無,本就慘白的臉龐近乎透明。好容易緩過勁來,點穴止血後,抖着手取出創傷藥潵上,單手撕下衣襬下角,待嫺熟無比用布條簡略包紮完畢,展昭便再也支撐不住依靠牀柱喘息頻頻。

    瞟了眼前臂與肩頭的傷,心中無奈至極:這條胳膊當真多災多難,若再傷得重點,怕是要廢了。

    右手不自覺從懷中掏出一物,展昭盯了半晌,苦笑不已:“你可真能給我招禍,若再來一次,展某這條命怕是要交代在你手裏了。”

    手掌微微鬆開,顯露出那器物全貌,竟是一管瑩白溫潤的玉簫。那玉簫乃通體羊脂白玉所制,價格不菲,但古怪的是如此上成的玉質,做工卻甚是粗糙。尤其前排第一個音孔,圓不圓方不方,一看就非出自專業制簫師之手。

    展昭雖有埋怨之色,但那管簫被緊緊捏在手裏,倒甚是看重。意識昏沉間,思緒不由憶起第一次得見這簫的情景。

    那時他大病初癒,仍在神權山莊療養。一日,白玉堂風風火火闖進門,不由分說跳上他的牀一陣翻找。展昭大奇,問道:“白兄,你這是做什麼?”

    “奇怪,之前我明明瞧見你將乘風送你的那支‘無恨’簫放在牀頭的呀。”白玉堂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手腳不停,將展昭剛疊整齊的被褥翻得亂七八糟。

    “你找簫幹嘛?”

    “當然是幫你扔了。”回頭一看展昭臉色不對,立馬打了個哈哈,改口道:“不是,我是說幫你還給乘風。”

    展昭氣樂了。“人家送我的東西,你憑什麼自作主張幫我還?”

    “誒我說臭貓,你別不識好人心啊。那支簫再珍貴,也掩不了其中的煞氣,萬一哪天你受它影響性情大變那如何是好?可別指望我會替你收拾爛攤子啊。”白玉堂眼珠一轉,突然笑容賊賊地勾住展昭的脖子將他拉近自己。

    展昭渾身一僵,面色赧然。想到之前就是眼前這個被自己視作生死之交的摯友當着所有人的面吶喊着愛上了自己,他就覺得手腳無處安放。急急推開,與之保持一定距離。

    白玉堂見了神色一暗,稍傾又恢復如初,目光靈動,炯炯有神,配上那張眉飛色舞的臉龐,簡直活絡極了。

    “我知道,以你的脾性輕易不會接受他人饋贈,想必是眼饞極了,又聽蕭乘風說要扔了,不願暴殄天物才收下來。想來貓兒你吹得一手好簫,身邊竟連一個像樣的器樂都沒有,實屬不可思議。所以呢……。”猶如變戲法似的也不知白玉堂怎麼手腕一翻,一管羊脂白玉的短簫出現在其掌心。白玉堂舉起,得意得揚了揚。“怎麼樣,這可是名家所制,千金萬金可都換不來。”

    展昭接過瞧了,一時沒忍住,“撲哧”笑出聲。“這是哪個制簫師的大作?還名家呢?你瞧連音孔都鑽不圓,我看是手殘吧。白兄,依你如此精明竟也會被奸商所騙,不應該啊。”話未說完,突然意識到什麼,震驚道:“不會吧,這莫非是白兄你……。”

    詫異地望向白玉堂,便見那一向盛氣凌人眼高於頂的白玉堂此時陰沉着臉,嘴脣緊抿壓得極扁,一張俊臉氣嘟嘟地,像極了鼓漲的刺豚。展昭本有一絲歉意,此刻看他如此稚氣模樣,忍不住又笑噴了。難得起了逗弄之心,使壞地拿手捏了捏那張包子臉,笑問:“真生氣了?”

    “怎麼,手殘沒資格生氣嗎?”白玉堂哼地一聲別過眼繼續生悶氣。

    這可又把展昭逗樂了,笑得直打跌。他邊笑邊上氣不接下氣道:“有資格有資格,出錢的就是大爺,五爺您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見白玉堂氣得狠了,久久不願理他。心緒平緩下來,終是感悟對方心意,想那人竟爲他如此耗費心神,頓覺一股暖流馳過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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